梅潜默然片晌,叹道:“梅某出身仕宦之家,往昔与姚少师也有数面之缘,没想到他老人家是我师祖。骆大侠,请恕老夫冒昧相问,姚师祖他当年为何要将心禅送给令尊?”骆应渊道:“在下彼时年纪尚小,于此中详情不甚备知,乞望长老海涵。不过家父曾言姚少师赠书之举决无有违江湖公义,梅长老大可放心。”
梅潜叹道:“骆大侠误会了,尊翁侠骨铮铮,梅某焉能有疑?心禅奇书得以存置尊府,实乃武林之福。只是方才木川口中不清不楚,倘若这人竟没一句真话,秘笈到头来却是在他手里,我等不免都上了大当。”骆应渊道:“木川现身时气急败坏,似乎确未得计,倒也不像假装。”
忽听不远处一人笑道:“都说‘五云掌’乃是敦厚君子,讲话怎也不尽不实?”诸人闻言一惊,纷纷转头望去,见一黑袍蒙面之人自江边行来,眼眸在暮色中精光闪烁。梅潜皱眉道:“阁下是甚么人?”
那蒙面人并不答话,缓步走近前来,向骆应渊道:“姚广孝当年因何以心禅相赠令尊,阁下明明一清二楚,适才为何言不由衷?”骆应渊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有话不妨直说。”蒙面人摇头道:“在下姓名恕难奉告,有些话当下也说不得。久闻‘五云掌’信义素著,侠名不输尊府,定知大丈夫恩怨分明之理;如今阁下的恩人有难,骆大侠怎还在此悠然自得?”
梅潜心道:“‘五云掌’侠名响彻武林,再加上他这身本事,向来皆只他于旁人有恩,有谁能做他的恩人?这人满口胡言。”骆应渊稍一迟疑,问道:“不知尊驾所指何人?”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宁海县的魏典史、台州府的余秀才,这两个可是你骆大侠的恩人么?”
骆应渊闻言面色大变,道:“这事务请尊驾明言,骆某感激不尽。”语声竟有些发颤。骆玉书自从幼年识事,便知父亲为人沉稳厚重、喜怒不形于色,从未见他神色如此慌张,不由心下甚惊。
蒙面人道:“魏典史、余秀才虽说逝世已久,可他们的后人犹在,我听说锦衣卫已自前往浙江拿人。魏、余两家皆是寻常百姓,怎逃得脱锦衣卫虎狼之口?只怕是凶多吉少。”骆应渊沉吟道:“这……这不会的,朝廷又为何要与他两家后辈为难?”蒙面人道:“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近日自江西返京,途中遣王振之侄王山赶往浙江,正是为了此事。在下已将消息带到,骆大侠若是不信,那也没有法子。”
景兰舟等人皆知数日前三鹰携树海自南昌北归,倒与这蒙面人所说不差;骆应渊听了这话,脸上更显焦虑。蒙面人道:“我知骆大侠犹放心不下顾堂主之女,诸位无须忧虑,戚婆婆既被青莲尊者救走,小丫头定能全璧归赵。”
梅潜眼中精光一闪,道:“你怎知‘断肠索’被姓祝的救走一事?莫非阁下当时也同在场?”蒙面人哈哈笑道:“梅长老料事如神,在下佩服得紧。”景兰舟惊道:“你就是木川所说的第四名高手?难道心禅在你这儿?”话音未落,梅潜已然纵身抢上,一掌攻向那蒙面人胸前。后者右臂斜出,两人双掌相交,梅潜身子一震,向后踉跄退开数步。蒙面人笑道:“梅长老的‘八风掌’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有幸得见,实令在下眼界大开!”
在场诸人瞧出梅潜这一掌竟是大落下风,心中震诧不已,暗道:“这人到底甚么来头,一招便能让梅长老这样的高手如此狼狈?”蒙面人紧跟着又是一掌击出,梅潜见对方似只随手发招,却将自己退路尽数封死,竟是避无可避,只好又伸手与之对了一掌,只觉胸中气血翻涌,脚下连连后退。
骆应渊见蒙面人第三掌又已追出,生怕梅潜接不住对方连续三掌,身形微微一晃,已挡在梅潜身前,双掌平推而出。蒙面人哈哈一笑,左掌跟着攻上,两人四掌相交,出手皆不甚快,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双方各自退开数步。原来骆应渊武功虽与木川相差无几,然上册心禅收录诸般拳掌内功,“五云掌”得父亲传授多年,内力实胜过木川一筹,故而与那蒙面人对掌之下并未明显势屈。
蒙面人见对方掌力厉害,也不再行出手,竖起拇指赞道:“名下无虚士,尊驾内功之强,在下生平罕见。”骆应渊也不逊谢,只道:“阁下方才所言魏、余两家之事,不知是由何处听来?”蒙面人道:“骆大侠休要多问,在下既知魏、余二人之名,岂会拿这事来同你开玩笑?”骆应渊闻言默然。骆玉书心道:“这人口中说的甚么魏典史、余秀才,我从未听爹和爷爷提过,但观爹此刻神色,其中必有蹊跷,难道这两人真于爹爹有恩?”
梅潜适才与他对了两掌,颇觉胸口真气不畅,暗地调息片刻方才复原,问道:“如此说来,姓木的没说假话,上册心禅真在阁下手中?”蒙面人笑道:“梅长老可是心有不甘,还要出手赐教么?”竟也不加否认。梅潜迟疑道:“你适才说姚少师当年将心禅送给‘河朔大侠’,到底为了甚么?”蒙面人摇头道:“此事干系重大,恕我不能轻易泄露。今日既在此适逢梅老,正可物归原主。”倏地右臂一扬,将一件物事掷向梅潜。后者抬手接住,愕然道:“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