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厅上说了会儿话,麻俊雄向醉花使道:“这位夫人既是唐宫主的姊妹,你不可向其无礼,鲍舵主之事便禀请冼宫主裁夺罢。”端木夫人笑道:“也好,我若见着你们冼教主,少不得要怪责她一番治下不严。”二使心下虽然着恼,然见对方身分非同小可,一时未敢多言。
端木夫人又向景兰舟道:“方才你几人所说之事,我心中已明白了。七月十五转眼即至,老娘本无意凑这热闹,不过这事我须向冼宫主问个清楚,咱们君山岛上见罢。”便欲起身告辞。顾铁珊道:“眼下武昌城中人多嘈乱,夫人何不在敝帮小住几日,到时一同前往君山,彼此也好照应。”端木夫人笑道:“霹雳堂威名远播,小女子心下害怕,不敢冒昧相扰。”言罢飘然而去。
麻俊雄在座闲谈少顷,约定了起程之期,也向众人告辞。顾铁珊等相偕送出堂口,麻俊雄道:“今日仓促过访,两手空空,麻某驿舍就在不远,劳请景少侠移步下处,有些苗疆土产赠与诸位,聊作见面之礼。”顾铁珊见麻俊雄指明要景兰舟同去,多半是有话相告后者,笑道:“麻老兄恁地客气!厚意却之不恭,便劳烦景世兄跑一趟,顾某恕不远送;改日另当奉访,来找老兄喝酒。”
麻俊雄同景兰舟到了客店,向醉花使道:“蕊儿,待到七月十五过后,可得闲回家一趟么?你娘也想你得紧。”醉花使道:“知道啦,爹。若是法会无甚意外,我便向宫主告假。女儿有事在身,改日再来给爹爹请安。”同卧萍使也自去了。麻俊雄将景兰舟请入房中,小心掩闭门窗,道:“两位堂主与骆小将军虽不是外人,霹雳堂毕竟人多口杂,这事麻某只敢相告公子一人。”景兰舟心中一动,道:“不知麻寨主有何要事见告?”
麻俊雄缓缓道:“在下与文奎大侠初识,是在永乐二十一年孟夏。”景兰舟“啊”了声道:“那时我师哥已和恩师闹翻,离开了铸错山庄。”麻俊雄道:“这事说来也是极巧。我那蜡尔山纵横数百余里,分属三省管辖,山中崖壁万仞、沟壑交错,地势最是险绝,历来外人罕至。那时麻某尚自年轻,这日上山砍藤,却见山路上远远走来四人,俱是朝廷武官打扮,各自腰胯弯刀。四人走到一片空地,坐下喝水歇息,没瞧见我躲在暗处。其中一人擦了把汗道:‘咱们四个从雷公山一路追查到此,皮也脱了两层,也不知老和尚是不是真在这儿。’另一人道:‘别光顾着抱怨啦,这回事情若有眉目,咱哥儿几个便立了天大的功劳,今后一辈子荣华富贵,那还跑得了吗?’说的都是北方口音。旁边一人忽伸手拔出腰刀,将脚边一条小蛇一挥两段,骂道:‘这鬼地方遍处都是毒蛇虫蚁,也不知蛮子怎生住得?’他同伴笑道:‘我听说这些苗蛮通晓邪术,精于捕捉蛇虫以养蛊毒,足可杀人于无形,当真厉害得紧!’
“我在旁听了心中暗骂:‘我苗寨虽说民风有异汉人,在你们口中几乎成了妖邪山魅,简直一派胡言!’不过那人斩蛇手法干净利落,武功倒似不差。四人坐着歇了一会,起身继续赶路。我心道:‘这几个听口音不像辰州卫的军官,来我蜡尔山作甚?’便沿小路暗里跟着他们,我于山中地势极熟,四人皆未发觉。只见对方翻山越岭,走了小半日路,竟至茂林深处一个极荒僻的山谷,连我也已好些年没到过这儿。我见谷中不知何时竟支起了一间草屋,心下大是好奇:‘是甚么人住在这儿?’那四人见草屋中有炊烟升起,走上两步道:‘请问雪庵禅师可在此处么?’”
景兰舟听他讲到朝廷军官奉命追查一位老僧,事成后功高禄厚云云,以为说的定是出家为僧的建文皇帝,此刻听麻俊雄提及对方名号,心中奇道:“建文帝出家后法号应文,这雪庵禅师又是甚么人?”
麻俊雄接着道:“稍稍过得片晌,那草屋柴门呀然而开,里中走出一名白袍僧人,约莫四十多岁年纪。我见这和尚相貌清俊,虽居于此等不毛之地,一袭素袍却几乎片尘不染,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可言状的尊贵之气,就连我这化外之民一见之下,都禁不住想要向其跪拜行礼。那四名武官中有一人年纪稍长,一见到这中年僧人,口中陡然‘啊’地一声惊呼,双膝扑通跪倒在地,道:‘你……你是老皇上!’
“那和尚目光扫过四人,向那下跪之人缓缓道:‘当今圣上自在顺天府紫禁城中,哪儿来的甚么‘老皇上’?古振海,你在宫里做了几十年的亲兵侍卫,这话未免大逆不道。’我心道:‘啊,原来这四人是京城来的侍卫。’那古姓侍卫闻言浑身一震,却仍是伏地不起,低首道:‘老……老禅师训诲甚是。圣上苦苦访觅老禅师多年,今知贵体清健如昔,必定喜不自胜。我等衔命恭请老禅师佛驾回京,皇上有意咨以佛事,老师父万勿推辞。’”
景兰舟闻言一声轻呼,道:“这僧人便是建文皇帝?”麻俊雄叹道:“太宗皇帝当年靖难登位,诏书中言道先帝已然自焚身死,我苗疆虽说天高地远,却也闻悉此事。麻某当时年轻识浅,见这侍卫向那僧人口称‘皇上’,心中虽然惊奇,却未想到此节。只见那僧人摇头叹道:‘既已身离尘境,怎可复入苦海?你们这趟是随胡濙来的么?’那古姓侍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