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清让缓缓道:“方才我姨妈说王爷素怀不臣之心,此事干系重大,小女子未敢妄言;但娘亲去世前曾同我提及王爷志向远大,恐不甘心只做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她这话一说出口,不啻坐实方才端木夫人指首宁王造反之语,范虞二老不禁脸色微变,朱奠培却面不改容,笑道:“不知唐教主临终时有何遗言?”
冼清让轻叹一声,道:“王爷数十年来罗致江湖豪客,可惜武林好手往往自视甚高,多不甘屈身充任护院。南昌王府中除却两位老先生以外,如施和浦、钱文钦这般的人物已是十分难得,三年前‘莲花剑客’这等高手投入王爷麾下,那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言罢望了虞时照一眼,后者面无表情,未发一言半字。
冼清让接着道:“故而王爷另辟蹊径,命我娘在外创立无为教,招延众多高手为其所用,更可免去打着王府旗号,惹来朝廷猜忌。只是如此一来,教中之人多只知有宫主而不知有王爷,后者眼见无为宫声势日盛,倘若娘亲今后竟不服从号令,王爷暗中替本教出钱出力,只恐多年心血错付旁人;以王爷之深谋远略,自然不会不留后手。娘亲当日同我说王爷欲寻应文禅师出山,非只倚仗本教一处,而是一早布下了四枚棋子。”
在场诸人闻言不禁为之动容,心道:“无为宫人众千万,乃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帮,不知那另三枚棋子是何来头,竟堪与之比俦?难道宁王有这般神通广大?”又听冼清让道:“我娘说王爷胸怀青云之志,常将四般物事挂在嘴边,一者贤才,二者利械,三者币帛,四者时势,每言欲成大事,此四者缺一不可。先母奉王爷之命创立本教,那是替王府招罗人才,此事自不必言;然娘亲弥留之际讲到王爷未雨绸缪,其余三者也皆早有安排,倘若一旦寻得应文和尚,只恐指日之间便有异变,叮嘱我须小心行事。只是王爷部署十分隐秘,先母虽曾暗地打听,却始终不知其余三枚棋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连我也直到近日方才稍稍觉出眉目。”朱奠培笑道:“哦?还请宫主明言。”
冼清让叹道:“雷堂主适才早已讲得明白,王爷当年设法保全他的性命,故而堂主死心塌地替之效命。雷堂主所制火器天下无双,远胜刀枪剑戟,世间利械无逾于此,霹雳堂正是王爷的第二颗棋子。”
顾铁珊默然片刻,问道:“雷老弟,本帮果真一直在替南昌王府办事么?”雷畴天缓缓道:“江夏总堂的账目大哥俱皆一清二楚,其中并无隐情;小弟在汉阳府另有一批人马,专替王府督造火器,总也有十来年了。”顾铁珊身躯微微一震,未再言语。
冼清让又道:“沈泉身为沈万三之后,纵然不及其祖富堪敌国,总也是陶白之俦;小王爷与沈大官人结为兄弟,多半是欲借助其财力成事。王爷虽不曾亲自出面招揽,潜心斋只怕便是王府布下的第三枚棋子。”朱奠培哈哈笑道:“我这位义弟智计深长,到底孰为枰上棋子、孰为执子之人,此际言之过早。”
冼清让微微一笑,道:“至于最后这第四枚棋子,小女子原本始终难以想透,王爷究竟如何能够驾驭时局,而今却已想明白了。”朱奠培笑道:“宫主此言差矣,天时有数,岂是人力可驭?”冼清让叹道:“为者常成,行者常至,人定亦可胜天。瓦剌为互市一事数番遣使贿赂王公公,可笑王振神奸巨贪之臣,却视清名如命,有如孔雀爱羽,生怕为此遭言官参劾,不敢在京中收受也先财物,却安排外省亲信接待瓦剌使者。王爷就藩多年来如履薄冰,自从王振得势,多曾相赠财帛以图自安,闻知此事后便命先母暗中遣人护送树海。
“我娘知王爷禀性高傲,贿赂中官已属无奈之举,决不至谄媚如此,只恐是想借此机会与也先太师牵线接头。本朝自太宗皇帝得位,至今已历四世,可谓河清海晏,天下太平;若无异变骤起,纵被王爷寻到应文禅师,事隔靖难四十余年,建文朝那批忠臣志士早已多数离世,单凭南昌王府之力,谋举大业绝难成功。瓦剌部近年一统北元、兵势强盛,每常侵扰边境,王爷若能与之通好,届时南北遥相呼应,大事庶几可定。”
诸人听闻宁王竟欲勾结瓦剌为乱,不由俱各失色。景兰舟道:“冼姑娘,先前你同我说无为宫遣人保护树海,此中决无卖国通敌之举,却与……却与今日所言不同。”冼清让道:“不错,娘亲初时以为王爷意欲勾连外邦以图大事,也不知是否该当承命;谁知树海先后数次入关南下,王爷皆只命人暗中护卫,非但树海本人全不知情,就连王振也不知晓此事。如此一来王爷既未能联合瓦剌举事,也不曾向王公公示好表功,岂非徒劳无益?王爷心思缜密,决不会行此无用之事。”骆玉书、顾青芷、景兰舟三人俱知冼清让所言非虚,树海及锦衣卫当日确皆不知无为教遣人沿途护送之事,各自心中纳闷:“照此说来,宁王心中到底打的甚么算盘?”
冼清让轻叹道:“先母亦曾相询王爷此举用意,王爷却缄口不言,娘亲直到病逝,也没能参透其中玄机;然她见王府既无串通外夷,便也未再多问,始终奉命行事,其后我接任宫主之位,也只依令而行。直至今回树海险些死在小王爷手里,我方才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