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夜里,寒意袭人。疏雨自己坐在窗下临帖。自那日后,李家得了信,送了纳征礼过来,知府大人更是亲自登门,来商议婚期。不知是怕夜长梦多,还是李公子那边另有隐情,婚期竟然急着定在一个月后。
她自那日起,就再没见过岑闻,有时会听到院门外隐约传岑闻的声音,在喊她,在吵着要见她。但大多数时候,吟秋榭里一点生气都没有。疏雨常常一坐就是一天,一声也不吭。
这夜,她因着睡不着,又嫌外头月色恼人,便披了衣服掌了小烛灯,拿起绣花绷子来,想绣完她答应了妹妹的绣帕。忽然,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不是草木相接的声音,是布料相磨在走路时发出的声响,由远及近,直到身影投到门上,看到她房内亮着灯,顿了一下。疏远心中似有预感,她慌乱地要去吹灯,那门已却已经打开。
是岑闻,她趁着下人们都睡了才来。裹了披风,挽了发,带进一身凉意,目光灼灼地盯着疏雨,看疏雨戒备的姿态。岑闻神色中有几分不自然,于是带了些逞强的意味,逼近疏雨,不许她后退。
岑闻边箍住了她,边切声说道:“姐姐,你别躲我了。听我说好吗,我们时间不多,我备了马,拿了细软,够我们去典一所屋子。你收拾好衣物,我们走罢,走得离遂州远远的。”
她那眼中热意烫人,烫得疏雨都忘记将手往外挣了。
可回过神来,疏雨却是心下大骇,岑闻竟是要两人夜逃去他处,可她怕的就是岑闻为了她闹起来,闹到不顾一切的地步。疏雨站在原地,心里一片乱麻,待静了一瞬,才捏紧了指节对她说:“闻儿,不可能。”
“我既已应下这门亲事,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我不能置岑家于不义。”
岑闻的手紧紧向上滑去,捏住了她的袖子,急切地劝道:“爹爹可以说你抱病去鄠州养病,知府纵再是权势滔天,又有什么由头为难岑家?怎会到置岑家于不义的地步?”
“你我逃了去别处,日后也不会有人能叫我们违心嫁人。若是想回来,等过几年风头过了,不也还能回来看看家里吗?”
疏雨听她说着,渐渐冷静下来,轻声问:“那你说我们逃去哪里?”
听到姐姐嘴里有松动,岑闻眼里冒出几丝奢望来,她温声说:“去哪里都好,去青州,去凉州,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们两个人安定下来,日后不会再分开。”
疏雨琢磨着着安定两字,闭了闭眼,鼻腔内泛起酸意来。她心里默念着,‘怎么可能呢,两人逃得再远,不过是行云无定’,既然如此,又何谈安定,于是低声问道:“然后呢,你我靠什么讨生活,靠书画,靠制茶?靠这女子只能屈居后院的世道?”
“靠你本来可以安乐无忧,却要因着私逃隐姓埋名一辈子?”
疏雨将袖子从岑闻手里拽了出来,似乎要把自己从这纠结中也抽出来,她说:“我们若是走了,姨娘一下子就没了两个女儿。”
疏雨说的,岑闻又怎会不知,可既然这世间总是要好坏相权衡,那她便不能贪心占了两边。她凄厉地,抖着声音说道:“…可你若是不跟我走,你我之间就甚么都没了!”
疏雨不忍心看岑闻这样,她不过十五,不过只遇见过自己一人,就要把所有的情与爱付予这前路茫茫里。
疏雨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希望揉碎了,她定定地看着岑闻,嘴唇一张一合,声声刺骨。
“本就不可能,闻儿,你我根本就没有前路。”
听她这么说,岑闻睁大了眼,眼泪再关不住,与她的呜咽一同流出,生怕下人听到了,又将嘴捂了;咬牙断断续续地说:“姐姐,你想想你自己,想想我们罢,你要嫁进李家,要我从此以后怎么见你?等你回门,等你儿女成双请我去喝满月宴的时候,才能见你一面吗?”
她颤着手,却仍握紧了手下的袖子,哀求道:“岑疏雨,我求求你,你想想我罢。”
疏雨听了她这句哀求,心下大痛,她已是强弩之末,忍不住想将妹妹一把抱住,可她不能,下个月她就要去李家了,再不忍心,也只能到这了。于是咽下了一口哽咽,喑哑道:“闻儿,放手,你要把下人都惊动过来吗?”
岑闻不敢置信地看着姐姐别过去的脸,她知道了,姐姐是要两人在此相断,她红着眼喃喃问道:“姐姐,你当真要去过那样的日子去吗?晨昏定省,生儿育女,围着后院过一辈子吗?”
“今日你我走了,日后就算过得再苦,也是自在的。”
疏雨颤声打断她:“我不愿…!,可是…我去了李家,日子再糟糕,好歹也能记着今日。”
“可若是我们跑了,日后你我心变了,我们…就甚么都没有了。”
岑闻不依不饶,疾声追问着:“为何会变心?!”姐姐,你就这般害怕与我逃出去?!”
疏雨被逼问到这份上,也忍不住了,她激动地回道:“是!我怕得很!”
“我怕你操持生活,不能再这般自在!”
“我更怕你我无以立足,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