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闻将心里的话倒了个干净,此时无力地坐在榻上,想到方才自己说的,甚么死在一处之类的晦气话,脸上又恢复了些不自在。两人到底还是隔了两年,从前那些自然温情的事,现在做起来便有些生硬。
外头夜色已深,疏雨拿不准岑闻有没有留宿的意思,她只能默默观察着,岑闻坐在榻上,身子微微前倾,手指不安地划拉着衣角。她隐约觉得,闻儿今夜会留下,于是试探性地问:“闻儿…”
闻言,岑闻看了过来,她鼓起劲来继续说道:“我给你拿一套我的干净寝衣先换下罢?”
岑闻听了她的话,其实有那么一会儿子没反应过来,她眨着眼思索着怎么回答。从前两人互穿衣物的时候也不少,哪会这般客气呢?她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沉默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嗯…”
疏雨听了这声,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去箱匣里找出件没穿过的寝衣,捧着走向岑闻,有些赧然地说着:“委屈你先将就对付一晚。”
这次岑闻没有推拒,她顺势接了过来,看着疏雨面上的小心翼翼,她几番要开口,但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吸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去屏风后头换上寝衣。走到一半时,寝衣上的带子松松落下,岑闻赶紧低头去接,这一低头,她便望见了地上晦明之间,夹杂着的疏雨的影子,正一动不动地依偎在她脚边,岑闻心中说不出来甚么感受,大抵重归于好这一件事,本就要先戳破彼此心中的生硬酸涩,才能尝到后头的甜罢。于是她一下子转了回去,轻声对疏雨说:“不委屈…”
疏雨听清了这句,一时心头有甚么东西在窜动似的,愣愣看着岑闻,岑闻说完这句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几步走到屏风后,不出声了。
内间里,一时只留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你睡…外头还是里头呢?”是岑闻出来后,疏雨边收拾衣物,边问她。
“里头。”说着,便叁下两下除了鞋履,迭起腿来进到了内侧。她进了被子,便安生地躺下了,一动不动地橡根木头横在疏雨旁边几寸,她一面怕和疏雨离得近了,显得自己又是一副上赶着的没出息样;一面又怕和疏雨离得太远,疏雨心中多想。
但疏雨却动了,她将身子转过来对着岑闻,月影纷扰间,岑闻能清楚地看见她眼下缀着的痣。
前些日子,她还口口声声怨着疏雨,这会儿,两人竟又像是在吟秋榭时一样躺在一起,她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姐姐,你我现在这般,好不真实。”
疏雨知道这是甚么感觉,可她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把脸往前挪了几寸,让两人鼻尖相对,她专注地看着岑闻,引着她来摸自己的面庞。
摸过了眉眼,嘴角,下巴,岑闻不解,却听疏雨轻轻地说道:“是真的。”说着,又将相携的手折回,碰上了岑闻的眉眼,脸颊,痴痴地笑了一下,告诉她:“也是真的。”
岑闻看着,眼神一动不动地黏在疏雨眉眼间,好似还不习惯,又好似害羞得不知说甚么好了,将半个头缩进了被子里。
窗外有星河渺渺等待着质明曙色,檐下的留鸟酣睡着,不作南飞远行客。秋意也正温和,缠绕在在有情人枕边。
翌日醒来,岑闻感觉到有人拨弄着自己的额间,但只是一两下,便就消停了,于是她睁开眼,便看见了姐姐。看姐姐伸着手想摸一摸她额间,但怕吵醒她,所以手便只停在半途中。
这幅场景于两人来说都太过久违了,两人心中都有些怅然,可是帐外的漏光亮得很,岑闻也顾不上那些生硬和小心翼翼,于是她先笑了一下,懒懒地地说道:“外面日头一定很好。”
疏雨听了,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会这么说,可她很快明白过来,是了,天亮了,日头自然很好。于是也会心笑了,“嗯,是很好。”
说完,疏雨下了床,走到窗边,将槛窗推开,她们听到燕雀声透了进来,也听到了雁乔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传来。
雁乔跑进来,脸上惊喜交加,怀中揣着个请帖,她看姑娘开了窗,便径直跑到了窗下,气都没喘匀呢,就忙着抬头说道:“夫人! 咱们,咱们在得月楼遇到的沉姑娘,原来是那京城沉将军之女。”
“她…她今日差人来送帖子,说她办了鞠球赛,请你和二…叁夫人明日城东场上鞠圆呢!”
疏雨早就料到沉风静身份,不过没想到沉风静这来遂州办事还要顺便办一场球会,居然还知道她有妹妹,倒是让她有些许意外。于是疏雨微微探出身子去接那帖子,边接边奇怪道:“她倒是请得齐全。”
雁乔这两年,可是憋得不行。她陪着疏雨外出,要不就是去吃那些无聊的席面,要不就是姑娘陪着李氏去礼佛。眼下有机会能鞠圆,她是乐得憋不住笑,眼巴巴地站着等着疏雨的回信,结果疏雨还没说话呢,后头岑闻倒是凑了过来,疑惑道:沉姑娘,是何人?”
这一声活活吓透了雁乔,她反应不过来似的僵在原处愣愣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岑闻,断断续续道:“二…不…叁夫人,怎么一大早也在呢?”
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