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沉,入了夜,凉意瘆人得很。孙账房被冻得瑟缩着,手揣在手袖中,朝着万利来博坊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去。
沿路的商铺打扫完门店后,便会将用的水随意泼在门口。远处万利来挂着的灯笼照不亮这条小巷,入了夜,这段路上便又暗又阴冷。
只见孙账房神情紧张,怀中似乎揣着甚么东西,叫他走几步便要低头看一眼。走到小巷尽头,便见到一间破屋了,商铺打烊后,这条路上便没有人气儿了。可从破屋里那没糊窗纸的窗格中却隐隐透出亮光来,看着应该是点了一小盏烛灯的样子。
行至屋前,孙账房面上露出几分纠结来。他的手从袖中抽出来,不安地攥成拳状,脚跟抬了几次,却都没往前一步。正当他踌躇不决,不知还要不要进去时。屋内的人却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有人缓步走出来,停在门前,客客气气地喊了他一声:“孙先生。”
闻言,孙账房抬头去看,屋门前的人正是李家替李知府做事的陈管事。
见对方已经喊住了自己,孙账房只得讪笑两声,他稍微挺了挺缩着的背脊,这才抬起了脚,迎着陈管事的目光进了屋内。
刚进了屋子,准备寻一处地儿坐下,却发现这屋内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练家子,从腰间挂着的腰牌来看,是万利来博坊的打手。孙账房脚步一滞,就要回头看向陈管事。
陈管事却是面色如常,他微笑着开口问孙账房道:“孙先生,账簿带了么?”
孙账房不答他的问题,只用手紧紧揪着前襟,惊疑不定地反问道:“陈管家,您这是甚么意思,怎么还带了博坊的人来。”
看他一副紧绷的样子,陈管事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哦,你说他们啊,博坊的人给我们老爷做事,只是例行跟着怕出岔子罢了,孙先生不必担心。”
陈管事虽是这么说,可孙账房却放不下心来,嘴上附和着:“是,是,小心为好。”紧抓前襟的手却丝毫没松开。
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拿来岑家这两年来的账册。孙账房做了假账,也把真账册带来了。既然上头仔细记录着交茶的日期和重量,那这账册就得捏在李家手上。
陈管事声音沉稳地向孙账房去讨要那账册,“那孙先生,您先把账簿拿来我过目一下罢。”
孙账房本就放不下心来,对方是李家,自己却只是一个小小账房,所以他紧张且谨慎地看着陈管事,说道:“陈管事且慢,先让我看看该给我的东西。”
嗤笑一声,陈管事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慢悠悠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说道:“自然不会缺了您的。”
看这钱袋还在陈管事手上,却并不打开给自己看看,孙账房急声说道:“我先看看!”
陈管事自觉自己好声好气地说了半天,这孙账房却还是不肯赶紧将账册掏出来。他冷下了脸来,失了大半耐心。
见状,孙账房冷静下来些,赶忙赔不是道:“陈管事勿怪,我不过小小一个账房,做起这些事来,自然是该谨慎些。”
知道在看过这钱袋前,孙账房不会轻易让李家如愿。陈管事思索片刻,将钱袋递了过去,端出一副和善的样子来,说道:“好罢,孙先生请过目。”
接过钱袋来一点,孙账房慌了,他反复点过后,不敢置信地抬头问道:“不是说好的一百两银子么,这…怎么只有五十两。”
陈管事却不慌不忙地说着:“孙先生,哪有这么多一锤敲定的买卖,这事还未成,自然只是先付五十两作定金,余下的,事成之后,自然会再付给您。”
来之前可没有这钟说法,意识到其中有猫腻,孙账房愤愤不平地拍了下桌子,桌上震起灰来,“陈管家,你们,你们莫要欺人太甚!当初并没有说只先给我五十两银子!剩下的你们若是不给,我上哪儿讨去!”
“孙先生,你先别动气。”陈管事说着叫他别动气,余光却已经去瞟屋内的打手了。
孙账房察觉到了,这屋内氛围急转直下,他已经起了去意,眼神紧盯着屋内的人说道:“我如何能不动气!我能等,那博坊能等我么!我欠的是一百两,万利来怎么能宽限我剩下的五十两呢!”
“孙先生,您最好先把东西给我。”陈管事向他伸了手,背后万利来的人也悄悄向前一步堵住了门口。
孙账房紧握着钱袋,目眦欲裂。他咬着牙齿环顾着四周,伸出手来指着陈管事,恨声说道:“你们,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肉的东西…”
“我就不该信你。”说着,他看准时机,闪身跑到窗边,趁那打手还在门边时,撑着窗子一下跳了出去,跑进了一片昏暗里。
见他溜出去了,陈管事咒骂了一句,赶忙指挥旁边的打手去追,喊着:“别让他跑了!”
万利来博坊的打手追了好几条街巷,终于在一个岔口,跟丢了他。谁会知道孙账房平常看起来瘦弱又颓唐的一个人,此刻竟也能从练家子手下跑得无影无踪。
李家书房中,李迹正走在书房的廊下,隔着几间房的距离,李迹就听见了父亲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