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背地里有人大骂曹爽,实是因为自他出任大将军掌朝政以来,做出了太多让朝中老臣失望的事情。
当初看他礼贤下士,名士称誉,还道他是在收纳良才,欲挽狂澜, 扶倾厦。
谁知道半年后一看,被他收入大将军府中的人都是些什么玩意!
所以羊祜在这里看到夏侯威,除了一开始有些意外,倒也不疑有他,他给夏侯威行完礼,这才说道:
“且容祜先去向外姑请安。”
夏侯威挥了挥手:“速去速回。”
看着转身出了客厅的羊祜的背影,夏侯威的目光颇有些复杂。
自夏侯氏被先帝猜忌,接连遭受打击以来,二兄这一家的遭遇,更是雪上加霜。
自己当年力主把二兄的女儿嫁给羊叔子。
如今患难之下,二兄的所有姻亲中,唯有这位女婿,经常上门探望二兄府上的亲属,其亲近恩礼,甚于往日。
来的时候从不空手,明为拜礼,实则接济,委实极为难得。
虽然如今看来,二兄确实是得了一位好女婿,自己的眼光也确实独到。
只是以二兄家的情况,却是对不住羊叔子——羊叔子,却没有摊上一位好外舅啊!
想到这里,夏侯威又是感慨又是有些歉然。
羊祜在后院拜见了外姑之后,又照例安慰了一会,这才转回到客厅,就听得夏侯威对他说道:
“自二兄出事后,吾虽有心照料,但府上有孤嫂,若是常来,又恐遭人非议,反是害了二嫂。幸好有你啊叔子,吾在此替二兄谢过了。”
羊祜连忙还礼:
“四外舅此话差矣,外舅不在,吾乃外姑半子,照看府上,乃是本分。”
夏侯威闻言,再看到羊祜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由地有些叹息道:
“怕只怕,拖累了你啊!”
羊祜不在意一笑:
“吾现在尚未有出仕之心,何来拖累之说?其实依祜看来,以大魏现在的局势,夏侯氏不入朝堂,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哦?”夏侯威没有想到羊祜竟是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地面露惊讶之色,“前年汝被举荐为上计吏,以年纪太小拒之。”
“听说去年的时候,兖州州府曾以从事、秀才,五府等官职征辟你,你连续四次拒绝就职。”
“如今听到你这番言论,莫不是你当真不欲出仕?”
说到这里,他又压低了声音:
“还是……不愿意在洛阳出仕?”
羊祜微微一笑:
“不瞒从外舅,前些日子,其实有人曾从许昌来,欲征僻祜与好友王处道前往许昌任职。”
“王处道也曾劝祜,答应征僻,祜对他言,‘委质事人,复何容易?’故而王处道已单独前往许昌矣。”
王处道,乃是羊祜的好友王沈,好读书,善写文,以孝义著称。
王处道答应了曹爽的征僻,前往许昌,本与夏侯氏没有什么关系。
但夏侯威听闻此事,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泰山羊氏,莫不成是不看好大将军?”
羊祜环顾左右,笑而不语。
夏侯霸身陷蜀国之后,能坚持留在府上的下人,基本已经算得上是不离不弃的忠仆。
饶是如此,夏侯威仍是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这才看向羊祜:
“如今唯你我二人,可尽言矣。”
“祜年未弱冠,不识天下之势,但曾闻叔母说过:太傅与大将军同为先帝所遗辅政大臣,太傅四朝老臣,两朝辅政,乃朝中之望。”
“曹爽于国未有丝毫大功,不过是仗宗亲身份,这才能出任大将军,与太傅平起平坐。”
“既无功劳,又无资历,骤掌大权,最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多与朝中元老大臣商议朝政,莫要专行。”
“若能以大将军身份,引身卑下,何愁人心不收?”
“然则大将军非但反其道而行之,更是放纵属僚,多违法令,长此以往,莫说人心,恐性命亦失矣!”
夏侯威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羊祜十二岁丧父,是叔父羊耽把他们三兄弟和一阿姊抚养长大。
羊耽所娶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著名才女辛宪英。
羊祜奉事叔父十分恭谨,同时也视辛宪英如母。
夏侯威听到羊祜转述辛宪英的话,之所以大惊失色,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武皇帝犹在世的时候,文皇帝与陈思王(即曹植)争世子之位。
后来文皇帝得立,曾喜极而泣,抱着相府长史辛毗的脖子说道:
“君可知吾心中是何等喜悦?”
辛毗回到自家府上,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女儿辛宪英,当时不过二十余岁的辛宪英便断言:
“太子乃是代君王主理宗庙社稷之人,代君王行事不可不怀忧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