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匕现

    这种情绪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害的——温特斯冷静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他不仅不能压制这种狂热情绪，相反，他必须竭力维持它。

    按照原定作战计划，大火将是总攻的信号，至少应该等到第三道防线乃至第四道防线完全竣工再动手。

    在原定作战计划中，第三道防线不仅仅是“墙”这样简单。

    闪耀在史书里的名将面对同样的狂热情绪，究竟是坦然接受，乃至顺理成章认为自己是天选之人？

    “准备好了吗？”温特斯扪心自问，他也不知道。

    安托尼奥从来没有迷茫过吗？还是他只是不表露出来呢？温特斯不知道，他从未和养父谈起过这些事情。

    巴德望着熊熊燃烧的森林，面露忧色，喃喃自语：“我们把特尔敦人逼上绝路，他们要拼命了。”

    所以大部分特尔敦人还是使用旧战法：甲士提盾步战，弓手下马掩护，其余人等掘土填壕、拆毁墙壁，小股骑兵从艰险处偷渡迂回。

    铁峰郡人同样清楚胜败只在此时，小石镇和牛蹄谷的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甚至妇女和小孩也在战场上搬运土石、搜集箭矢乃至亲自操持武器。

    温特斯沿着战线骑行，男男女女见到赤旗穿过夜幕无不激动欢呼，仿佛见到这面旗帜就意味着胜利。

    又因为没几个人亲眼见过温特斯的样貌，所以狂热崇拜的对象转移到了他的赤旗上。

    如果一支军队坚信己方必胜，就意味着他们能够承受更大的伤亡、忍耐更多的痛苦、坚持到更久的时间，就意味着他们真的能够取胜。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温特斯紧紧攥着拳头，一枚持盾女神刻像握在他的手心：“特尔敦人的反扑不会有之前预计的强度——我反倒希望我错了。”

    留巴德坐镇指挥部，温特斯带领夏尔和海因里希离开山岗，沿着战线策马奔行。

    还是会对此感到不安，时刻警醒自己“凡人皆有一死”？

    眼看着不可一世的赫德蛮人一步步被围困在这尺寸之地，铁峰郡人对于温特斯逐渐生出一种狂热的崇敬。

    一时间全线告急，求援的传令兵像冰雹一样纷至沓来，仿佛每一个连队、每一处防线都在被特尔敦部的汗帐精锐全力攻打。

    如果有条件，更应该与特尔敦人尽可能拖时间，等到后者人困马乏。

    从小到大，温特斯的榜样都是他的养父。他望着安托尼奥·塞尔维亚蒂的背影，在缺乏指引的情况下摸索着走到今天这一步。

    温特斯的战马垂下头，喷着响鼻，不停地用前蹄刨地。或许是因为马儿嗅到刺鼻的烟尘，也或许是因为它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情绪。

    火一直到天亮还未燃尽，特尔敦人在拂晓发起了攻击。

    温特斯从未学过如何成为一名将帅，老元帅面对千军万马的山呼时是否会生出同他一样的迷茫？他不知道。

    “不要考虑错还是没错。”巴德对温特斯说：“为了规避更大的风险，这是一个需要冒的风险。”

    这显然是赫德诸部的看家本领：先佯攻或是干脆分兵，牵扯防守者的兵力；一俟防守者露出软肋，分散的赫德骑兵就将凭借机动性再次聚拢，全力凿击一点。

    他渴望得到安托尼奥的指导，但是两人相隔千里，所以他只能模仿着安托尼奥的样子：

    到那时即便特尔敦人想要鱼死网破，铁峰郡的部队也可以依托工事、堡垒层层阻滞敌人，直至后者耗尽锐气。

    但是当他真正将将触碰到养父的背影时，他才发现他对于养父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

    须发里还挂着烟灰的特尔敦人抬出简陋的攻城梯、攻城锤以及大盾——没有贸然突围并不代表他们闲着。

    而现在笼子还没扎紧，猛兽却被惊动，等待铁峰郡人的必将是一场血战，甚至可能是功亏一篑。

    收敛情绪，沉默地接受欢呼和致敬，沉默地回礼，什么都不流露出来。

    但是他不能将这种情绪流露出来，因为把守各处山谷、狭道、隘口的战士、民兵甚至妇人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第一连和第十二连驻守的大路首当其冲，至少被四个特尔敦百夫

    这次不再有特尔敦人出工不出力，他们已经被逼上绝路；

原本隶属巴德的行政人员。

    温特斯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这些能读写、懂算数的文员将温特斯从一部分机械式的体力劳动中解放了出来，至少他不再需要亲笔写每一道命令、每一份备忘录，只需口述即可。

    战阵厮杀拼得不仅是兵甲和体力，还有勇气和意志。

    墙和壕沟是一切防御工事的基础，在此基础上可以增筑棱堡、箭塔、胸墙。每过一天时间准备，这道防线酒会更坚固一分，温特斯的把握也就更多一分。

    只是匆匆打造的攻城器械本就不多，又被大火焚毁过半。

    ……

    也使得温特斯能把精力集中到更关键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