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对面的车站等车, 身边也站着几个alpha。他们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谈论那个omega。他们评价他的身体,猜测他的过去, 议论他刚刚的表现, 唯独不提起他的未来。
“明天早上可能就冻死了吧。”他们一边满不在乎地笑起来,一边走上车。绝大多数的omega都要受到生理结构和身体素质的限制,他们很难比alpha创造更多的价值,在这些下等的星球上,omega几乎没有任何地位。
我时常觉得alpha就像一群来自远古蛮荒, 不通人性的野兽, 包括我自己。
星际列车飞快地开走了, 附近再没有出现别的人。
那个omega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 路灯的光打在他身上,从光里能看见雪花落下来的轨迹。我看见他终于动了动,伸出一只手去追逐那些白色、干净、纯洁的东西。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艰难地缩了一下,发出沙哑艰涩的音节向我道歉,向我求饶。他说他快要坏了,恳求我放过他。omega的样子卑贱到可怜的地步,大概是声带被弄坏了,声音很难听,就像一把断了弦的提琴。
他嘴唇青紫,冷得发抖,乱七八糟的液体结了块地黏在皮肤上。
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解下宽大的围巾盖住他蜷成一团的身体。那是我用了很久的围巾,由极寒星上羊群的毛编织而成。围巾非常暖和,我依靠它过了很多个寒冷冬天。
omega的双眼微微睁大,紧抓着围巾的角,嘴唇颤了颤,不敢置信、语无伦次地感谢我。我让他不要再躺在这里了,找个有遮挡的地方吧。
他眼里含着融化了的雪花,虚弱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被发现死在附近公园的亭子里,身上一|丝|不|挂,全是受虐后的痕迹。
我会想如果我不给他那条围巾,让omega就这样躺在路灯下,被|干干净净的雪花覆盖住身体,是不是对他而言会更好。
我会想是不是因为我给了他错觉,让他在发现下一个,或是一群alpha靠近的时候才没有逃跑。
这些念头只在我的脑袋里短暂地停留,但我后来再也没有去过那个车站。
我觉得我该默许自己不善良。
我为数不多的怜悯仿佛跟着那条围巾一起,被冻在了草丛里。
*
但当我听见阿修这么说的时候,我好像又看见了那个死在冬天的omega。那年冬天非常寒冷,他却不是冻死的,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阿修说他觉得自己脏。
“你确实很脏。”我说。
他身形一僵,把头偏了过去,不再对着我。
你看,他这个人嘴上说着自己脏,觉得自己贱,看着好像已经把自尊心全部踩在脚底喂狗了,可实际上跟我的怜悯一样,只要再往底下挖一挖,总还能在深处看见那么一点剩余的残渣。
我笑了一下,说:“太脏了,在巷子里蹭来蹭去全都是灰。给你买了那么多件衣服,偏偏我最喜欢这件,但是现在上面都是血,你知道沾了血的白衬衫有多难洗吗?还把我的床都搞脏了。”
“你最好现在马上去洗一个热水澡把自己弄干净,然后把衣服丢进洗衣桶里,听见没?抱你回来的时候地板也被弄脏了,我还得收拾干净,你知道打扫卫生有多麻烦吗?”
阿修倏地又把头转回来,睁大眼睛看我。他用从未有过的、非常仔细的态度,凝视着我。他看了很久,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第一天见面,每天|朝夕相处地还没看够吗?何况别说是脸,就是身体也都在之前看了个遍了。
搞不明白阿修在想什么,总之他真的看了我非常非常久,久到我都被盯得有点尴尬,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恼羞成怒。
于是我作势不耐烦了,凶巴巴地催他:“你打算在我床上赖多久,还要我抱你去洗澡吗!”
“……”阿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
他笑得好好看,我一瞬间觉得心跳暂停了几秒,漏了好几拍。
但他好像还有点不服气,闷声闷气地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之前卫生都是我打扫的。”
“……哦。”
我站起来把他换洗的衣服丢过去:“我今天想自己动手了不行吗?”
阿修小心又敏捷地躲开了,我力气有点大,衣服全部被扔到了床的另一边。
他小声抱怨:“万一丢到我身上,岂不是又被我弄脏了。”
“……”
我气得大叫:“要你管!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不仅离家出走闹自杀,还要跟我顶嘴!你几岁了啊,还是小朋友吗?”
他抬手在自己的白衬衫上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蹭了蹭,确认手上没有脏污了,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捡起来,叠好放在床头,顺手在上面摸了摸。
那是件布料极佳的衣服,摸上去又柔软又舒服,手感特别好。之前那段时间,我很喜欢让阿修穿着它,然后自己抱着他乱摸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