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厥王一动不动之后,相柳儿的脸上终于多了点别的情绪,身子微微有些晃动,呼吸吹动额头散落的发丝此起彼落,唯有那只握刀的手却没有半点慌张。
她也许会后悔为什么走到今天这般地步,但她决计不后悔手刃自己的亲哥哥。李落微微闭上眼睛,心里五味杂陈,身在帝王家,他见惯了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大甘皇子多少因他而亡,但是到底他没有亲手杀过李氏血亲,除了当年西征时的辕门溅血,就连万隆帝着令他亲手处死的幽王都是米苍穹替他出手。女人一旦狠下心来,男儿亦要膛呼其后。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见相柳儿怔怔地望着他,一言不发。李落挤出一丝连自己都知道很难看的笑,分开人群,落荒而去。
相柳儿已经不是从前的相柳儿,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李落抬头望着雾蒙蒙的天,张口欲呼,胸口却有一股郁气盘结不去,堵得他耳旁嗡嗡作响,心乱如麻,好似有什么人在耳旁低语呢喃,只是分辨不清那些语调究竟是什么。
草海的长生天充斥着诡异的味道,这里的人不对劲,草不对劲,就连早前的这场雪也不对劲。
回到营中,谷梁泪担忧地看着李落,李落心头一暖,轻轻一笑,又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草海变了,这里……”李落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谷梁泪牵着他的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皱起的眉心,“我没变,你也没变。”
李落和煦微笑,点了点头,变了再多,还是有不曾变过的人。
“此地不宜久留,王爷还是早作打算吧。”乔装之后的连山冷静说道。
“嗯,是不能留。”李落又想起方才相柳儿看他的眼神,莫名的一阵烦乱,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早些离开草海的是非地,“一个时辰之后我们离开此地。”
“这么急?”连山微微吃了一惊。
“就怕未必走的了。”李落脸色冷幽,遥望营外,那里有将士走动,没有乱象,看上去井然有序,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阴森鬼气。
李落没有猜错,他果然走不了。
狂鹰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将众人拦了下来,神色谦恭,没有半点倨傲,颇叫见过漠北狂鹰的人大是惊诧。言及情由,只说拨汗稍后就来拜会,请诸人稍待片刻。
话是客气,但是态度很坚决,更坚决的还有在他身后数万草海铁骑,黑压压堆在营前。李落的脸色亦不好看,不过还算能沉得住气,狂鹰虽然强留,若是他一定要走,那就走得了,不过眼下似乎并无必要和相柳儿撕破脸皮,既然如此,那就等等她有何话说。
这个片刻一等就过去了半天光景,营中挑灯,才见相柳儿姗姗来迟,身边还跟着小殇,也不知道是她要跟着,还是相柳儿要带她来。
相柳儿和小殇进了帐篷,斛律封寒与狂鹰留在营帐之外,李落暗自吃惊,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方才解了危局,竟敢将斛律封寒带在身边,当真不怕斛律封寒替他师兄报仇么。
不过她到底都是蒙厥拨汗,就看她一夜之间能让瑶庭放下复仇之心,转而站在她身边,这样的本事,留一个武尊弟子在身侧似乎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累王爷久等了。”相柳儿歉然一礼,扫了一眼帐中诸人,轻轻颔首示礼,倒叫帐中除了李落之外的众人生出些许受宠若惊的感觉。李落回了一礼,淡淡回道,“拨汗客气,想来今个刚杀完人,忙着争权夺利,铲除异己,自然就忙了些。”
帐中诸人齐齐吸气,面面相觑,不想一见面李落就这么不客气,不留半点情面。相柳儿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愠色,深吸了一口气,“可否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唐梦觉看了李落一眼,李落略一沉吟,到底不好太不给她面子,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唐梦觉长身而起,向相柳儿抱拳一礼,洒然出了营帐,其余诸人鱼贯而出,区区两个弱质女流之辈,倒也无惧会对李落如何,就算风闻相柳儿身边那个丫头吃人,不过瞧着她滴溜溜人畜无害的眼珠子,倒是让人觉得都是些无稽之谈。
谷梁泪最后一个离开,相柳儿不知何故叫住了她。谷梁泪疑惑看着相柳儿,她垂目沉吟,似有什么话难说出口,只叫谷梁泪好奇中带着审视地看看她,再瞧瞧李落的时候,相柳儿才赧然说道:“我留王爷,不涉私情,得罪之处你别见怪。”
谷梁泪讶然看着相柳儿,抿嘴一笑,这位蒙厥拨汗似乎也没那么惹人厌的,随即轻轻一笑道:“拨汗言重了,我相信他。”说完又回了一句,“也相信你。”
相柳儿呵了一声,没有应声,不过语气中也有淡淡的自嘲,一个能杀了自己亲哥哥的人,再说相信,好像有些难。
“姐姐好漂亮呀。”小殇忽然睁着眼晶晶的眼睛看着谷梁泪,谷梁泪抿嘴一笑,待要开口,就听一旁李落冷哼一声,平静而不含半点感情,“她是我的雷池,若有人敢逾越半步,我必杀之!”
谷梁泪先是一怔,瞬间脸色羞红一片,狠狠地看着李落。相柳儿也呆了一呆,骤然间脸颊上血色全无,就连嘴唇也苍白失色,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