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比住在疗养院时还更加迟钝了。
“出院一周了,”曹年轻声问他,“你的感觉怎么样?”
汤贞的眼睛望在曹医生脸上。
“每天都做了什么?”曹年说,像哄孩子,“在想什么?愿意和我聊聊吗。”
汤贞还是不讲话,只有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抬起来,看曹医生。
“出院之前我们是怎么说好的,”曹年劝他,“从今往后,只做一个对自己诚实的人。”
办公室门上镶了一块玻璃,曹年抬起头,便能清楚看到周子轲那个孩子像所有患者家属一样低着头,坐在长椅上等。
“和子轲相处得怎么样?”曹年说,“我听说你们现在在一起工作,对吗?”
汤贞听到“子轲”两个字,眼神忽然一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心里空荡荡的底层。
如果灵魂真的已经彻底消失了,那这种动荡又来自何处。
曹年盯着汤贞的脸。
“子轲他对你好吗?”
汤贞愣着,忽然点了点头。
“和他在一起工作,开心吗?”
汤贞瞧着曹年,不敢回答。
“阿贞,对自己诚实一些。”
曹年说。
汤贞便点头了。
曹年越发确认,汤贞并不像子轲所说的那样——呆呆的,傻傻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感觉不到。
汤贞只是躲起来了,蜷缩起来,在无声中观察着一切。
正像郭小莉之前担忧过的那样:从阿贞住进了疗养院,再到出院,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无论是梁丘云的离开,还是公司走了那么多人,构成汤贞二十六年生命的很多东西,都彻底变色。
“我不知道他出来以后会怎么样,”郭小莉曾经对曹年说起,“是会慢慢变好呢,还是……因为接受不了……”
曹年坐得距离汤贞更近了些。他发觉汤贞虽然不爱说话,但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听说你们每天都去散步?”他问。
汤贞很轻地点头。
“你能自己走吗?”曹年问,“还是要子轲带着才可以?”
汤贞没回答他。
曹年说:“你不相信只凭自己,你也是可以走的吗?”
汤贞低下头了,似乎这个问题本身没有什么意义。
曹年又问了些别的,像是汤贞现在几点起床,几点睡觉,有没有按时吃药,每天做多久、多远的运动,有没有在家里做过家务,胃口怎么样,有没有难受,每天最开心的事是什么,最难过的事是什么,等等。
汤贞有的回答了,有的只是简单地点头或摇头。比起一个医生,比起药物,汤贞现在似乎更需要一个“主人”,来告诉他怎么回答问题。对于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汤贞甚至都记不清楚。
汤贞想了好久,才说他现在每天最开心的是,做“小周”要做的事。
曹年感觉到了汤贞在那一刻难得的诚实,他说:“‘小周’对你来说很重要。”
“你和‘小周’谈起过你的想法吗?”
汤贞摇头了。
“为什么呢?你是不是都不和他交谈。”曹年说。
汤贞抿着嘴。
“你是还不太信任他,还是……”曹年问,“有什么别的顾虑?”
你最近又做什么梦了吗。
汤贞点头。
梦到了什么?
汤贞回答,大海好黑,好冷。
汤贞站在曹医生办公室打开了的门边。隔着一条擦洗过的走廊,他看到小周就坐在他面前。小周背靠着长椅椅背,低着头,这几天下来,任何一个人都会累到睡着。
曹医生几分钟前问:“你梦里的大海,就只有黑吗?”
灿烂艳阳透过小周背后走廊的窗子,映在了汤贞至今仍不习惯日光的面颊上。
他像不愿打扰主人的木偶,站在门口不动。曹医生从他身边过去了,也感觉不到汤贞有什么反应,如果不是曹医生的秘书过来给周子轲送一叠文件,汤贞恐怕要在这里一直站到周子轲睡个自然醒。
周子轲揉了一下眼睛,接过了那个密封着的文件袋。他皱了皱眉,看到面前呆呆站着看他的汤贞。
汤贞的手被周子轲拿起来,握住了。他被小周牵着,离开了诊所。
曹医生说,别看子轲现在这么懂事了。
“其实他小时候特别容易发烧,需要被人百般呵护着,才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汤贞被小周的手牵着,在两排高大茂密的七叶树之间行走。汤贞走得慢,感觉小周无时无刻不在迁就着他。
“以前都是别人呵护他,照顾他的,”曹医生说,“现在他来呵护你,照顾你……他不愿离开你。”
汤贞感觉一层一层的黑色水纹在他眼前荡开了。
“你呢,阿贞,”曹医生说,“你愿意代替子轲的家人,在他需要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