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总在睡觉, 是一种昏睡的状态,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睡到了什么时候,夜里又睡不着, 精神萎靡地坐在郭小莉身边,每次都能坐上一整晚。
阿贞开始慢慢做不了很多事情,无论是拨弄吉他,背诵台词,还是握住刀录制美食节目。紧急改版,请到访的客人来做菜,由阿贞陪在一边吃,可阿贞几次对郭小莉说,他尝不出菜的味道来,是不是嘉宾没有放盐。
那时候,梁丘云还没有离开得那么彻底。囡囡过生日的时候,郭小莉的老公加班不在,于是郭小莉母女,加上阿贞阿云一家四口人便在郭小莉家相聚。阿贞那时还深陷在丑闻漩涡中,他去了几趟医院,去公安局做了发检。身体上种种“因情绪不稳摔下楼梯”弄出来的伤痕逐渐复原,精神上的伤痕却越发严重了。
阿云从美国回来,和郭小莉“解开了误会”,冰释前嫌的他,空运来美国糕点师制作的蛋糕,是专门给囡囡的。阿贞坐在席上,虽然从头至尾都没有笑容,但囡囡想抱他的时候,阿贞也从来没拒绝。他用他纤细的,几乎瘦骨嶙峋的手腕把囡囡抱起来了。
囡囡张着大嘴,在阿贞怀里拼命地哭。郭小莉既困惑又好笑,好好的过生日,不知是什么把囡囡惹哭了。阿贞望着囡囡的眼神也满是抱歉。
那天的画面真是其乐融融,一家人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劫难,在风波过后又重聚在一起。
可小孩子总有一种微妙的直觉,她们很难被大人们相互之间彼此默许的谎言所欺骗。
有天深夜,阿贞忽然醒了。他和骆天天一起拍戏,拍得在片场发了高烧。郭小莉去彻夜陪床,听到阿贞嘴里喃喃的,是个哭腔,说,郭姐,我想报警。
这实在是过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了。那段时间,正巧又赶上方老板的案子判下来,人人都说方曦和律师找的好,是脱了大罪了。郭小莉贴近了床边,对汤贞说,你想报什么警啊?
阿贞嘴唇直颤抖,又说不出来。
郭小莉知道他正受委屈。外面不知是哪个竞争对手,到处传说是汤贞出卖了方曦和,汤贞是个不可靠的合作对象,会把自己的投资人制片人出卖给警方。
“阿贞,”郭小莉摸他的额头,摸到一层细细的汗水,“方曦和已经没事了,保外就医了啊。”
阿贞烧得一张脸通红。
郭小莉说:“再把警察牵扯进来,不知道又会查出什么来。现在方老板能在外面治病、生活,已经算是个好结果了。”
郭小莉从不认为方曦和是个好人。可阿贞很天真,阿贞也许真以为方曦和是无辜的,清清白白,正直的富商。直到现在,阿贞还在每年给方曦和汇去钱款,接济他的生活,而就郭小莉所知,方曦和不仅没有表示过感谢,至今连阿贞的一面也不肯见。
天底下的人把阿贞骂成什么样子,郭小莉觉得那都是人云亦云,不可控制。可阿贞身边的人,这些旧友亲朋们,明明得着他的恩惠,也把他视作瘟疫一般。
辗转找过的那么多医生,也没几个特别有用的。郭小莉透过了车内后视镜,看这几个坐在自己后座,还尚显稚嫩的孩子们的脸。她想起曾有一个大夫对她说,干你们这一行,都得这个病,不想转行,怎么治得好呢。
他的意思也许是说,阿贞身上那如同天赐的才华,才是命里带出来的病根。
“郭姐,”肖扬坐在后面,问,“梁丘云老师知不知道我们要代班他的事儿了啊。”
“知道啊,”郭小莉开着车,说,“怎么会不知道。”
“哦……”肖扬说,想了想,“主要我怕他哪天再突然回来,那我们……”
郭小莉嗤笑道:“你们梁丘云老师现在发展得好着呢,国内黄金档最大牌的综艺节目都请不到他,别说了。”
“他要万一突然想回来呢?”肖扬皱眉问。
郭小莉说:“你们汤贞老师在后台等了他三年,你看他回来过几次?”
后面的孩子们都安静了。
郭小莉说:“你们汤贞老师,是真的把组合当成家的。”
肖扬瞧着窗外,憧憬道:“我以前就特别特别期待,将来出道的时候能上。”
郭小莉笑了,瞧着前边儿的红绿灯:“现在收视率不行了,都挪到九点档了,没以前那么好的宣传效果了。”
肖扬说:“没事儿啊!只要汤贞老师还在就行。”
同样是坐在后面第一排,周子轲和肖扬隔了一条过道,始终扭开脸看窗外,也不讲话。
“我以前还想上呢,”肖扬说,“我从来都没吃过汤贞老师那个特有名的菜,叫什么,什么——”
“瑶柱云丝羹?”车里的孩子们纷纷道。
“对,云丝羹!”肖扬说。
只有周子轲这个天降练习生,恐怕是不懂他们这些亚星老人之间的梗,无法融入他们的谈话中。
“可惜节目已经没了。”肖扬遗憾道。
“是啊,”郭小莉望着前方,轻轻感慨,“全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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