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道,人间道,人间苦难何处道?人间道弟子萧峋,其人如鬼,性极乖张, 毁一山倾数城, 迫害数万黎民, 其罪一生不能赎, 纵身死亦无以还……”
几个和尚路过此处,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张飞报,摇头晃脑读着, 读完还是摇头:“这飞报上有人说, 萧峋一人死不足以谢罪, 不如将其做成灵柱,一则令其生不如死,二则让其滋养这片被他毁掉地界……现在的人,都如此心狠手辣了吗?不过……哎,好端端的地方,就这样变成了一座废墟。”
“缘是彻底化不成了。”年纪最小的和尚说道,对他先前念叨的那些不置评论。
瘦一点的那个感慨:“上次途经此地,我数过一数,这青山附近有村落二十三,城镇十四,眼下……”
年纪最小的那和尚语气很是平静:“眼下村落全毁,半数城镇被山石撞塌,飞报上说得夸张了,但死伤的确很多。”
最先说话的和尚丢开飞报,仰头望天,哀呼:“生灵涂炭,生灵涂炭啊!”
瘦和尚双掌合十,诵了声佛号:“怨气怨言四起,这人间,恐怕要变天了。”
“虽化不成缘了,但好在能积点功德,为他们超度吧。”年纪最小的和尚说道。
“你说得对。”
三个和尚就地坐下,敲着木鱼,诵起往生经。
并非所有地方都在下雨。往北行,天穹下流云浩渺,将一艘叠加层层阵法的云舟掩映。
云舟上屋室有三,谢龄在卧房里看书,萧峋却不在。
他们离开青山已有四日。这几日里,谢风掠寻了个机会将自己的事说与了谢龄。谢龄反应很淡,就说了一句“知道了”,再询问一番谢风掠的伤势,便没和同他说过话。
谢风掠倒是认为谢龄对他这般态度理所应当,毕竟在上一世,他的师父雪声君待他一贯如此。而这一世,他们连师徒都不是,就算谢龄知晓了那些过往,但那只是他的过往,在如今的谢龄眼里,他只是鹤峰上一个普通弟子。
但于谢龄而言,这般冷淡的原因不过是不知如何面对谢风掠。谢龄心底存有几分对谢风掠的抱歉。若非他的到来,谢风掠的人生轨迹不会改变,还会是雪声君的徒弟。那夜他打趣萧峋抢了人家的师父,归根结底,是他“抢”的才对。
两人互不清楚对方的想法,而当下时分,萧峋和谢风掠在茶室中对坐。
是萧峋主动过来的,他周身缭绕着浅淡黑雾,并未扩散到对面。
事情说开后,两人偶尔会这样聊上几句。谢风掠煮了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但没招呼萧峋。萧峋已习惯他如此,摆了一盘茶点出来,放在手边,离谢风掠甚远。
“你这几日,情绪看起来不佳啊。”萧峋咬了口橘饼,笑容懒散说道。
“你以为我是你?”谢风掠话语冷淡,“我们与青山书院一战,殃及到了太多无辜百姓。”
“不愧是曾经的道门之首。”萧峋语气有些唏嘘,“这件事,你可以直接怪我。”
谢风掠瞥他一眼:“杀死一个镇派神兽,本不足以让整个门派覆灭。事情突然且诡异,是青山书院有意安排的。”
“所以,祸事是青山书院弄出来的,你在这里自责做什么?”萧峋问。
谢风掠反问他:“你不会良心不安?”
萧峋将橘饼吃完,捻掉指尖的渣屑,脸上不复懒散神情,轻轻笑了声:“良心不安,有用?”
谢风掠皱眉沉默。
萧峋不在于此处多待,甩了甩袖摆,端起茶点盘子离开茶室,回去谢龄在的卧房。
在萧峋去茶室前,谢龄手中拿的是一卷讲剑法的书,现下换成了江湖飞报。
这是越九归弄来的。江湖飞报每日发行新刊时,寒山奇道开在云舟途径之处的分号便会用信鸦送一份报纸过来。打三年前的东华宴秘境后,寒山奇道越做越大了。
从报上可知,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宗派几乎都站了队,瑶台境更是连向人间道发去三封帖子,要其交出杀害青山书院上下数百人、残害青山地界无数百姓的罪魁祸首萧峋。
人间道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谢龄极自然地将这份江湖飞报递给走到身旁的萧峋。
萧峋迅速浏览了一遍报纸,叠起来放去桌上,回答道:“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会不会太被动?”谢龄低声说道,“若青山的事再来一遍,到那时,恐怕连宗门都会对我们动手了。”
青山之事完全在意料之外,瑶台境用难以计数的性命给自己开了一个好头。
一开始,谢龄回想起山塌时的情景,便愧疚难言。但这些日来,世间人抨击言语不断,让他格外厌烦。
那事是他们做的吗?
不是。
既然不是,那何须……愧疚?
谢龄觉得自己越来越以自身利益至上了,想这些事时,第一个考虑的是自己这一方是否又多了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