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朝的俘虏主要分为三种——少数的皇亲贵胄、少数的青年官员,以及数量最多的工匠手艺人。
李景肃对于中原文化有着深刻的了解,他知道这些工匠艺人是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比单纯供役使的劳力和纯粹赏赐士兵的妇女有价值得多。因而他没有约束士兵掳掠妇女的行为,对于青壮年俘虏已经提前单独押送。唯独对于从京城朔阳搜刮到的皇家工匠、民间手艺人、医师等等有一技之长的人,和皇族官员们一起,放在自己的大军中看管。因而他也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是出现了试图逃跑的人。
这些俘虏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有数,一旦被带到北茹都城平栾,等待自己的命运只有被人奴役到死这一条路。眼瞅着越走离开故土越远,再不想办法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最开始想要逃走的人是一个铁匠。此人身强力壮,打铁手艺传了三代,在京城开了一家很有名的铁匠铺,是被李景肃点名抓来的。能打铁的手艺人到哪里都是备受器重的人才,他自己也很清楚北茹人抓他干什么。他当然不愿被掳到异族人的地盘上,为异族的敌人打造武器。逃跑的心从一开始就有,只是苦于找不到时机。
铁匠暗地里聚集了几个和自己一样有逃跑之心的工匠,无一例外都是体力还算不错的。他们也商量过要不要问问以方淮为首的官员们的想法,最后还是觉得官员与自己不会是一条心。至于皇族,更是连问的必要都没有。就这样,一场秘密策划的小规模逃跑行动,竟然严格保守秘密到最后一刻。
选在今晚,则是因为他们看到大将军李景肃带着被俘的皇帝离开了军营,想着主帅不在或许守备会松弛一些。再者,此处扎营地点距离其中一个逃跑者的家乡很近,他们想着可以借助此人的地利之便,减少在荒野中冻饿而死的危险。
然而只能说,他们还是太小看了北茹军,以为他们不过是好战嗜杀的野蛮人,没有看到在李景肃统帅下的北茹军队,已经与从前的“野蛮人”不同。严格的扎营规定让他们还没能逃出营地的范围便被悉数抓获,一个都没能逃脱。
抓获逃跑者的巡逻士兵是刘淼的直属部下,因而这件事被第一时间报告给刘淼。刘淼知道俘虏逃跑是大事,立刻来找李景肃,才得知大将军带着俘虏皇帝泡温泉去了,刘淼顿时不爽起来。
李景肃用原地休息三天安抚了刘淼,转过身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俘虏,喝问道:“是谁挑的头?”
“是我!朔阳铁匠祝启,绝不为异族人打铁铸剑!”铁匠昂首挺胸地回答。
“哦,原来是你。”
李景肃虽然听过这个“朔阳祝融”的名头,但一直没把他的人和名字对上号。打量他几眼,见他确实相貌堂堂、仪表不俗,内心起了爱才之意,便有些不想追究了。
“就凭你们几个人,想从我的中军营逃出去,未免也太不把我北茹将士放在眼里了!”
祝启怒目圆睁,呸了一口唾沫:“北茹蛮子!我祝启恨自己只会打铁,国破家亡时,没本事多杀几个蛮兵!”
“呵,一个铁匠,口气真不小!”
一旁的刘淼早就按捺不住,大声道:“还跟他们废话什么?统统砍了就是!杀一儆百,也叫剩下那些人老实点!”
李景肃没接话。他当然知道对待俘虏逃跑的事,的确应该从重处罚,才能起到震慑其余人的作用。这些逃跑者心里也很清楚,失败就等于死。因而刘淼的话并未让他们感到特别惊恐,只是有的人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发抖。
但祝启没有,他紧抿着嘴,毫不示弱地盯着李景肃,唇边还挂着一丝冷笑。李景肃想起那句“绝不为异族人打铁铸剑”。或许处死了他,正中他下怀也不一定。
他正在琢磨该怎么当着自己部下和士兵们的面让这些俘虏保住性命,司徒晔惊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杀他们!”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年轻的皇帝身上。看到他骑在马上,由李景肃最亲信的穆陵为他牵马,披散的长发发梢仍然带着潮湿,衣着干净,白皙的脸在黑色斗篷的衬托下更显娇弱,不同的人感受完全不同。
对于普通士兵而言,即便听过大将军和昱朝皇帝之间存在暧昧的传闻,终究事不关己,在内心瞧不起不知廉耻的俘虏皇帝,嘴上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因此影响他们对李景肃的忠诚和敬仰。相反,北茹人向来有劫掠战俘为奴的习惯,即便传闻属实,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
刘淼则是心里有气,觉得李景肃独占了温泉不说,还带着小皇帝去沐浴,能做什么好事不用想都知道。眼瞅着沐浴后的小皇帝面如桃花、娇艳动人,却被李景肃霸占独享,眼馋得要命,也妒恨得要命。
看在祝启等昱朝人眼中就完全不同了。本就是皇族作乱、皇帝无能,才落得异族入侵、京城陷落的下场,无辜百姓横尸街巷无人收敛,幸存者沦落为奴艰难度日。却不想同样是被异族俘虏,皇帝竟然若无其事地跟着敌将去温泉沐浴?
李景肃也皱眉。他心里还怀着对司徒晔的别扭,听见他开口就知道一定会求请,无名火顿时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