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黎明时分,裴叙川独自看了日出。
曙色驱散黑暗,光芒穿透云海。光亮与温暖花费了八分钟的时间,从遥远的巨大发光星球抵达这里,轻易使人联想起“等待与希望”。
太阳例行公事将光辉慷慨泼洒,而人赋予它含义,因为希望是比黄金和宝石更珍贵的东西。
程斯归从帐篷里钻出来的时候,天色早就已经大亮了。
他不无遗憾:“看日出怎么不叫我一起。”
裴叙川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兀自转身去收拾营地里的东西准备离开。
有的人自己那会儿睡得像小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还好意思怪人家忘了他。
程斯归跟上去帮忙:“算啦,你替我看过也就够了。”
三秒钟就能哄好自己,这已然是他的个人技。
尽管错过了日出,程斯归还是觉得这次出行值得永久珍藏在回忆里,是一次很完美的经历。
除了他回家后就感冒了这点以外。
夏季感冒最是难受。程斯归出生时是早产儿,身体底子不是太好,小时候经常生病。长大后虽然调养得还不错,不再那么频繁大病小灾,但露营地中稍一放纵,果然回来又得遭罪。
裴叙川也有些后悔那天晚上跟着他一起胡闹,为程斯归找了一位他信得过的洛姓医生。
程斯归倒觉得只是感冒而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叫魏医生上门来开了点感冒药了事。
换医生是很麻烦的事,程斯归对此深有体会。魏医生在程家时就负责照顾他的身体,虽然说不上有多高明,至少足够熟悉,最重要的是能安父母的心。
只是这次感冒好像和平时有哪里不一样,程斯归总觉得自己胸口有些似有若无的胀痛,不在意时隐隐不适,仔细留心又好像是错觉。
程斯归不太确定胸口微妙感觉的原因,这种事又不好意思向魏医生开口。
说不定……只是后来在帐篷里被裴叙川又捏又咬,做得太狠了呢。
那天晚上预料之外的发情,最终被归咎于着凉和酒精。包括医生在内,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次抑制药的失效是危险来临的信号。
入了夏,北城夏季最大的庆典云灯节也就快要到了。
每年灯节,这些个豪门里总要由谁家牵头办一场盛大的舞会。普通人则涌入云灯街市,一边挑选形态各异的河灯和手持提灯,一边期待夜幕降临后的烟花表演。
情投意合的年轻男女往往约好在这天的灯市里见面,少女们出门前会在耳边别一朵花,如果男孩子送出的灯交换到了这朵花,就算是越过那层窗户纸了。
不过程斯归期待灯节,除了好看好玩之外,还有另一重缘故在里头。
很多年前,裴家也办过一次庆祝灯节的宴会。
当时程斯归年纪不大,拿着姐姐送的兔子灯跟家人一同前去赴宴。十几岁的孩子凑到一起,总是要比一比谁的灯更好看,玩起来又没轻没重的,兔子灯一不留神就被碰坏了。
他为此在裴家花园的角落里哭了一场。现在想想只不过是一盏灯而已,但那个时候年纪小,本打算一直珍藏的东西不再完美,感觉就像是天大的事。
少年时的裴叙川就是在这个时候提着灯出现在他身后,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乍然见到自己感兴趣很久的漂亮哥哥,程斯归破涕为笑,跟裴叙川攀谈起来。
让他意外的是,裴叙川对他也并不陌生。
陈汀兰母子暂住在程家旁支的小楼里时,程斯归曾小大人似的拜托亲戚好好照顾他们,也悄悄送去过一点吃的玩的——他自以为悄无声息,其实早就被裴叙川发现了。
宴会结束前,程斯归把坏掉的兔子灯留了下来,因为裴叙川答应了他一件事:“我帮你修好它。”
那之后不久,他就遇上了程氏的仇家,被绑去到了南方小国。而裴叙川也是在那两年间被赶出裴家,自此远走异国他乡。
他们各有各的际遇与劫难,彼此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订婚仪式之前。
现在回想起小时候的事,虽然有些傻傻的,还是会不觉微笑。
程斯归准备和裴叙川一起逛灯市,如果裴叙川能想起来当年的云灯节当然最好,如果想不起来,他也会哄骗裴叙川给他买一盏新的,就当作是给那次相遇补上一个圆满的收尾。
但到了吃饭时间,他刚提出想要出门,就被裴叙川直接一票否决了。
“不可以。” 裴叙川敲了敲餐桌边的药盒,里面装着感冒药和备用的抑制药,“你觉得自己身体很好?”
程斯归单手拿勺子捣着盘子里的芋泥,托腮小声道:“你陪我一起去不就好了。”
“我有工作。”裴叙川不想他出去见风,又觉得骑马那次实在是开了个坏头,让程斯归的心都留不在家里了,便随口搪塞道,“烟花在家里一样能看。”
程斯归一时找不出理由反驳,他们的小别墅离放烟花的地方并不远,窝在庭院的躺椅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