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夜闷热潮湿,小雨下下停停,空气里全是叶泥和花汁的味道。
赵慈换好衣服,刚准备下楼去,却收到尚云打来的电话,她说大餐正在华丽收尾中,让他迟一刻钟再来。
“云云,我一整天没好好吃饭了,就指着你这顿。”
“...... 放心,肯定不让你失望。我爸光是闻着味,都说撑不住了。”
“行,为了四喜丸子,我再坚持坚持。”
“多谢。”
为消磨时间,赵慈左翻翻右翻翻,最后打开了书桌左下方上锁的抽屉,从里头取出一本旧笔记来读。
它很厚,做工扎实,是他亲手制的。
从中间翻开来,彩绘和贴图五花八门,华美缤纷犹如那本珍贵的《温彻斯特圣经》。
赵慈倚在窗边翻,一页接着一页,摩挲发出沙响的薄卡纸。
这是他的宝贝,写写画画,记录的都是与尚云有关的东西。
她曾经演出的剪报,在晚报角落小小的一块,跟豆腐干似的,他也剪下来好好贴上去了。
还有她回给他的字条,笔迹娟秀,见字如见人,上书六个字。
那我们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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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短,情却长得望不到头。
赵慈觉得当时尚云一定是没辙了。
他天天堵着她,倾诉衷肠,给她递条儿,说天大地大,能做邻居和同窗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 云云,跟我谈恋爱,百利而无一害,你追求艺术,我就是你坚强的后盾,你只管弹琵琶,其他杂事我都给你包了,保证利索。
可是阿慈,我现在还不想恋爱。
做人不要这么武断。云云,我的爱和别人不一样,你试了就知道。
他告诉她,他的爱不一样。
他并未欺骗她,放眼潭城内外,确实没几个人比得过。
何况在他看来,忠诚和醇酒一样,都讲年份,纵然程策痴心,赵慈也觉得对方及不上他五分。
一年两年,或是叁年的喜欢,哪能叫爱。
它们易碎易折,都经不起时间考验。
奈何他忠诚,亦把心剁碎了给她喂到嘴边去,她仍然摇摇头,说不要。
实事求是地讲,他也是个有自尊的男人。
像这样狠心的姑娘,他早就不想爱她了。
可赵慈熬啊熬,也没熬到出头之日。
如今,他们已经成年,就要一起出去念书了,赵慈仍然犹犹豫豫,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因为家里家外的人都说,最坏的时候过去了,未来很美好,必定充满希望。
阿慈,你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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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描绘的景象妙不可言,仿佛一揭开糖罐盖子,胳膊伸进去,就能挖出满手的蜜来。
然而他需要付出代价。
代价是永远不可以有妄求。
如果没有意外,余生的每个月他都将受刑。
它刚开始时,他幸福地可以当场死去。
而到了告别之夜,他就生出最坏的念头,希望它变成十四天,十五天,变成永恒。
到那时,他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在另一座城过小日子,当真夫妻。
他心善,也心凶。
他有胆子,能确保世上再也找不到那个叫赵慈的家伙。
他愿意骗她一辈子,会拼了命让她幸福。
虽然他的爱于她来说一钱不值,但他新瓶装旧酒,照样顶着假面,给她哄得快快乐乐的。
赵慈想,假如他运气再好点儿,他还能在她身上留下记号,永生难忘的那一种。
他妄想他们会有孩子。
叫他爸爸,叫她妈妈,叽叽喳喳地扑在他身上笑。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妄想可能也谈不上什么背叛和欺瞒。
因为不管结果是女孩或是男孩,都将带着程策的基因。
他们一定像她爱的男人,如假包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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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赵慈踩着时间叩门,给尚云摆了个很大的笑脸。
他穿白衬衫和笔挺的深色西裤,戴着新手表,素净又周全,几乎瞧不出男孩气来了。
“白川二十五年,真货来着。来,拿好,给爸的。”
他笑嘻嘻地,她便伸手接过去,招呼他赶紧进屋坐。
赵慈换了拖鞋,走到客厅一瞧,发现乱得像鸡窝,沙发地上一山包的衣服。
他认出来都是尚老爷多年来的心血,鞋裤裙,真金白银的潭城高定。
据说前几天她爹都很正常,照常吃饭喝酒,出门遛弯,偶尔跟她分享一下新闻。
但到了昨晚,他就不那么正常。
他说衣服没带足,缺药,钱也是。
他担心她在英国水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