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记仇
卫天卜与周谡这二人的情绪,就像塞进了颠来倒去的沙漏,一头倒出去,另一头就会填满。
卫老板是四大皆空地反省过了,但周谡正狂热地生着气。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生气。虽然他看周遭的一切是很不顺眼的,这个不舒服,那个没兴趣,但好歹一向随心所欲,没体验过失败,更没体会过委屈。命运硬塞给他的馈赠就像东三区林立的广告牌,他不觉得华丽有趣,只觉得眼睛被吵得不可开交。
这样陌生的愤怒是卫天卜带给他的。他在卫天卜身上体会到的安全与甜美,用这样的形式在找他算账。
卫天卜的疏远与厌世完完全全刺痛了他,就像自己的珍宝被丢进了泥里,还要被告知事不关己。
他气到额头滚烫,以为自己发了烧,一量体温,36度4。
等他这一阵疾病般的狂怒随冷风吹过去,也没有被他宽容忘记,而是被他斤斤计较地浓缩成许多坚硬的愤怒。他决定好好记仇,把这种愤怒硬币一个一个塞进储蓄罐里。
他第一次如此有创作灵感,反正气得也是睡不着,便开始通宵达旦地制作一只白鲸形状的电子储蓄罐与白色硬币,他有多生气就做得多精致。同时翻来覆去地想卫天卜的话,把每一句惹他生气的话刻在一枚硬币上。
什么“什么也没有”啦,“做恶心的事情”啦,“你是个小孩”啦,“你只是不懂”啦,每一句,每一字,周谡的记忆力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很好地记录了下来。
这样把硬币做好,再编写硬币一枚一枚跳进储蓄罐的动作,他还觉得不过瘾,决定配上叮铃哐啷的音效。配好声音,他又觉得不够完美,继续加入喷水、跳跃、哭泣等等活泼生动的画面。这由愤怒引发的创作冲动,演变成了他无处可去的激情集大成之作。
等他不吃不喝把电子白鲸做好,已经是三四天后。储蓄罐也不仅仅是个储蓄罐,完完全全是个电子宠物了。
大功告成的周谡看着这只指尖里游走的迷你白鲸,疲惫之余悲伤地笑了。愤怒已经被吃进了白鲸的肚子里,只剩下哀怨与悲伤。他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小孩,却感到自己的的确确像个没人要的小孩,在这里做些没人在意的傻事。
想到这里,他不甘心地对着镜子唾弃了自己蓬乱的头脸,自己这样的悲伤,应该大哭一场才对。他尝试了一番,可惜实在没什么哭泣的天分,掉不出什么眼泪,嘴里“啧”得一声放弃了。
表现情绪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只好带着忧郁认命动脑筋思考,到底卫天卜为什么会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又该怎么做。总之在这一通发泄过后,周谡又回归到了日常工作里,想着想着,他突然“啊”了一声。
他忘记去上班了。
他没去上班,刘凌丹也不会去问,短短三四天,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倒是等周谡带着残余的怒气与忧愁进入运输班,看到他这样难看的脸色,刘凌丹才吓了一跳,跳起来问他:“小少爷,你不会是得了感官游离症吧!”
周谡生无可恋般看着他说:“你知道什么叫感官游离症吗。”
刘凌丹不好意思地挠头回答:“哦,其实不是很知道,但是听说过的嘛,会死人的。”
周谡长叹一口气:“你真的应该去上课。”
刘凌丹认为这件事根本不重要,追问他:“你不是生病呀,那怎么脸这么黑呢?难不成是失恋啦?”
周谡迟疑了,还没等他说话,刘凌丹对这迟疑大为震撼,喇叭一样叫起来:“不会吧!不会吧!你也会恋——爱——吗?”
他实在是太吵,周谡又欠缺睡眠,呼啦拍上了刘凌丹的头,制止他:“闭嘴!”
刘凌丹铜皮铁骨,好奇大过了疼痛,眼睛瞪得溜圆,很小声地拖长气音:“你不是……阳痿吗?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失恋啦?”
周谡对刘凌丹的愚不可及体会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快要与刘中尉感同身受了。根本懒得纠正,一本正经地愚弄他:“阳痿就不能恋爱吗?”
“这……这……”刘凌丹重情重义地焦虑起来,来回走动,一拍手掌,说:“要不然问问卫老板吧!说不定是心理因素呢?你不要太难过了。”
提起卫天卜,被傻气调动起一丝快乐的周谡又忧郁了起来。
我是想和他恋爱吗?
他质问自己,想起那句“难道你是要我给你去生孩子”,这是个对16岁的他来说有些艰深的问题,他对氏族的血脉传承不感兴趣,对平民的恋爱梦想毫无信任,也并未感受到感官游离的绝望,并不想赖上向导只为求活,更不觉得玩弄精神共感的向导有何乐趣。
如果恋爱只是生育、名誉和利益,他根本不想要,也不需要。
第二十七章 理想
记仇的周小少爷再也不踏进圣所半步,连年后碰到难得的运输任务,刘凌丹想照常叫上他,也被他一口拒绝:“你叫吴怀山去吧。”
刘凌丹很是意外,周谡进入运输班后,见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