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
男生们在换衣间三三两两嬉闹,为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自由活动时间欢欣鼓舞,接着呼啦一下迫不及待涌向操场。
楚衡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发现柜子上的锁被人开过。
打开柜门,柜子里面堆满的大头钉就哗啦一下涌出来。他没有防备,于是钉子刺破了他伸进柜子里的手,留下一些血点。
他暂时没有管那些伤痕,低着头把运动服上的大头钉一个一个拿出来,在手中小心堆成一捧,朝垃圾桶走。
路被拦住了。
他先是看见一双崭新的、洁净无比的白色球鞋,然后是整齐的运动服,再然后是时佩似笑非笑的脸。
“你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吗?”时佩说。
他看着时佩,没有说话。
“你的鞋,”时佩指着他脚下,“是什么牌子的?”
“不知道。”楚衡小声回答。“在菜市场买的。20块钱。”
“哈——”时佩从鼻子里面发出不屑的声音,“那你穿这双鞋给谁看呢?故意恶心我?”
他有些迷惑,不过忽然注意到时佩的鞋子和自己的鞋子外形大致相似。然而细看,自己的运动鞋倒是粗糙的仿制品,连logo都错印了一个字母。
“我没有故意...”
“那就好好给我擦鞋。”
他看着时佩干干净净的鞋面。没说话。心想这不是挺干净吗,怎么擦?
“别用你口袋里的烂纸。用嘴。”时佩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如果不这样做——如果不这样做...
他想起时佩那些千奇百怪的侮辱他的方式。于是他俯下身体。
舔就舔吧,反正,看起来也不是很脏。
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捧大头钉。有一些被他无意识地攥紧,深深刺入手掌之中。
时佩欺凌楚衡,是只有他们俩心知肚明的事。
不过缘由却只有时佩知道。
入学报到时, 时佩站在公告栏前面找自己的班级。从初中一同升上来的好友拍着肩膀和他打招呼,然后视线落在人群之后的一个身影。
“时佩,那个人怎么和你长得有点像?”
同学又低声说:“可惜一脸穷酸样。”
时佩不得不承认,楚衡的外貌确实有点像自己。自己的眼睛是圆圆的杏眼,楚衡则是有着细长的眼尾,然而他们的鼻梁和脸型都怎么看都相似。
不过加上别的就能轻易分辨他们。校服洗得发白,永远只是背着一只破旧廉价的黑色背包。比自己高一点但走路时总是微微弯着背。连鞋子都是自己脚上那双的仿制品。
一个劣质而低等的我,他想,真令人不爽。
不过他不会像常见的方式来惩罚他。他的形象一直是优雅而天真的才子,而且,他弹钢琴的手可谓十分娇贵,不屑于做诸如殴打之类的暴力活动。
但楚衡被撕破的课本,涂满胶水的椅子,饭盒里不知名的虫子,厕所隔间头顶浇下的凉水,统统是他的杰作。
楚衡一开始没有在意时佩这个名字,但逐渐,这个同班同学的名字在哪里都能被听到了。
从初中部直升上来,因此名字被很多人熟知的时佩。帅气潇洒,弹得一手好钢琴,出入各大比赛现场的时佩。在闪耀的聚光灯下优雅行绅士礼的时佩。家境据说很富裕却从不摆架子,和同学们打得火热的时佩。抽屉里经常会出现礼物和情书的时佩。
还有带着纯真无邪的微笑,却对自己进行漫长的霸凌的时佩。
楚衡曾经质问时佩为什么这样对自己,然后冲去班主任办公室报告。
“你说时佩?”班主任皱起眉头,“你有什么证据?”
他慌张地发现时佩并没留出破绽,只好说,“对不起,老师。”
又有一次,他忍不住扇了时佩一巴掌。没想到时佩不和他对打,而是带着白皙面庞上的红印立即回了教室。
于是自己收获学校的记过与同学的冷眼。从此被冠上“霸凌同学”的名号。
真是荒唐。
他帮时佩“擦“完了鞋子,就继续清理掉大头钉,然后去厕所冲洗干净手上的血。
然后远远看着时佩跑着追上班级,很快融入到人群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