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的时候,楚衡的左眼皮无缘无故突突跳动起来。
楚衡当然不信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俗语。他自诩没有什么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定随时随地都在倒霉。就算左眼皮跳了,那也必定不会发生路上捡到钱的好事,相反,他钱包里仅剩的20元纸币被时佩撕掉这种事更有可能出现。
说起来,今天时佩暂时还没有对他下手。
楚衡望向时佩的背影。时佩的脊背挺得笔直,修长的食指轻叩桌面,好像在思考一道难解的题目。
他自嘲地想起那个巴普洛夫的狗的故事。一个刺激和另一个带有奖赏或惩罚的无条件刺激多次联结,可使个体学会在单独呈现该一刺激时, 也能引发一种条件反应...
就像今天时衡经过他的座位时瞟了他一眼,他就一直在平静地等待时佩今天的新奇霸凌方式。
自己可真是贱得可怕。
“楚衡?”班主任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踏出急促的声响,她匆匆走到楚衡面前,声音低沉:“跟我过来一下。”
他感到办公室里有种诡异的沉默。
“你母亲...是叫楚潇吧,今天岭南路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她出了点事,好像挺严重的,现在在市二院抢救...”
他一把抓住老师给他开的出入凭条,朝医院方向奔去。
还是晚了。
病房里,医生说着“家属请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样的话,他的眼前慢慢模糊,只剩下一条平滑的,滴滴作响的曲线。
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逐渐在他眼前一个个消失了。
“你,是不是叫楚衡...”
楚衡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了他面前,迟疑地询问。
他点了点头。 这个人好像十分眼熟...
有点像时佩,也有点像自己。
说实话,对母亲的死,他并不感到多么难过。
他从小没有见过父亲。母亲对他说,自己从未结婚,那人说着爱她,又抛弃了她。
当时我就想啊,他不爱我,但是我还有孩子...
我会好好爱我的宝宝,然后带宝宝去找他...
你和他长得多像啊...
母亲的脸上洋溢着陶醉的微笑,像是被邪教蛊惑的信徒。
然后这个信徒浑身散发着酒气,疯狂地扇他的巴掌。
可是你为什么不争气!为什么要让妈妈花那么多的钱!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他!
她走进洗手间,呕吐的声音与哗啦啦的冲水声交替响起。等她骂够了,睡着了,楚衡再清扫干净洗手间,用毛巾蘸水敷着自己的脸。
这样的日子年年如此,因此她因醉酒翻越栏杆被汽车撞死,楚衡感觉并不奇怪。
他知道母亲是个孤儿,也做好孤身一人活下去的准备,却听见那男人艰难开口:
“楚衡——今后就叫你时衡吧。我叫时粤霖。是你的父亲。”
时佩今天十分暴躁。原因有二。
其一,他拒绝了一个女生。他礼貌地微笑着,机械式背诵着“对不起,但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诸如此类的回答模版,用最温柔的语气。
平时对你这么冷淡,不知道我不喜欢操女的吗,要是长了根好jb,我或许还可以考虑。时佩恶毒地想着。不过想说的话总是憋在肚子里是一件难受的事情——虽然他认为自己身为“搞艺术的”,是个同性恋,而且是个零号,还算正常。但至少在高中,他不会公开。他没那么想给自己找麻烦。
其二,他遇到那道难解的数学题,捣鼓了一个自习。他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如果不是还要保护自己的手,他恨不得把楚衡立刻揪来按在墙壁上殴打。
早上楚衡又匆匆走了,下午也没回来。时佩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发泄似的狠狠踢倒楚衡的凳子,顺手拿过楚衡的书,在上面乱涂。
“小佩,怎么还没回家?”父亲打来电话。“快点,爸爸妈妈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时佩踏进家门,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楚衡——不对,是被强迫着经由时粤霖一句话就改名的时衡,站在他、母亲和父亲面前,一脸局促。
这是他的哥哥?以后还要住到自己的家里?
简直荒唐透顶。他积压一天的怨气和怒气喷薄而出,吼叫的嗓门尖得要穿透屋顶。
“时佩,”父亲轻声斥责了他,时佩这才想起在父母面前的乖宝宝形象,安静地闭了嘴。他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们三人——父亲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也说服了母亲,对于这件事她居然一脸平静。于是时佩的拳头攥得更紧。
父亲的风流债他不想问,也和自己无关。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个哥哥,并且是最讨厌的人做自己的哥哥。家里所有的资源和钱本该是他的,却都不得不分给这个可恶的、不该出生的人一半。他在心里无声嘶吼,憋得脸红到脖颈,还要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眨巴着眼睛几欲落泪,像是在乞求:“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