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渔被巨大的关门声惊醒,恍惚了几秒,才想起自己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体育课之后女生的排球少了几个,于是想等等来放球的班长问一问是不是男生们多拿了。然而好久之后都不见人,再加上过度运动之后的疲惫,居然迷迷糊糊躺在体操垫上睡着了...
怪不得一醒来就觉得不对劲——眼前一片黑暗,只剩一扇小窗透着光,眼前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突如其来的恐惧涌上来,她本能地问了句是谁,还没等对方回答,就立刻冲到门前,用力拍着门。可是没有回应。
继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余渔?你怎么会在这?”
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余渔马上反问,“你呢?我们是不是被锁起来了?谁做的?”
楚衡沉默着。然而她又凑近去看,他面颊上青青紫紫的瘀伤和未干的血迹全都一览无余。
“我先扶你...去垫子上坐一下?”
楚衡原本以为自己的自尊心已经在长期的压抑和痛苦中碎成粉末,而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这副样子被余渔看到,依然会感到难过羞耻。他的力气恢复了些,便不再将重心放在余渔的身上,轻轻推开她,坐在垫子的一边,“我,我没什么事的...”
余渔也跟着坐下,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没什么事?”她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尖锐,甚至能听出哽咽,“到底是谁?”
“...谢景南,和几个不认识的人。”
余渔低低地骂了句脏话——在平时一向文静淑女的她口中从来都不会出现的脏话。又努力克制着平静下来,转身直视着他,叫他的名字。
“楚衡。给你看样东西。”
余渔慢慢撩起袖子,露出长袖下修长白皙的手臂。楚衡看到一道伤疤。像丑陋的蜈蚣,从肘部蜿蜒其上。
“高中的话,转学生应该很少吧。”余渔说,“我原来不在这个城市上学。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才不得不来这里。”
她在这所学校生活得很好,最近已经慢慢地不再做噩梦。然而回忆起来,眼前仍然清楚浮现那个男生惊恐的神情。他跪在地上向她哀求,头都磕到地板,“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
“那这些是什么?”她看着被夺过的手机,相册里满眼皆是自己的照片。弯腰时隐隐显露的文胸花边。课桌下的裙底。更衣室朦胧的影子。令人恶心得想吐。
“我真的只是一时犯傻!”他哭号着,“如果让别人知道了,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那就让你以后不敢再犯傻。”她冷冷地说。
很快那个变态偷拍男的名字被传得全校皆知。余渔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坐在窗户边,看着走廊里的那个人被他的父亲拎着领子恶毒地咒骂:“做出这种丢脸的事,你怎么不去死!”
“好啊,那我就去死。”
随即沉闷的响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他从五楼头朝下直直坠落,一朵巨大的红色烟花在地面炸开。
然而她倔强地想,这全是他咎由自取。
于是余渔毫不理会四周逐渐冰冷的目光和被传开的“自己逼死了那个人”的风言风语。直到那天,她被他几个曾经的伙伴围堵在墙角。他们说,今天必须对着他的遗照道歉。
“不然你也别想活!反正他是因为你而死的——他之前那么喜欢你。他满眼都是你。”
她忽然转了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吗,被围殴的时候不要怕人多,先盯住一个目标往死里揍就好。”
几双手触碰到她身体的一瞬,她一把抄起旁边的椅子向为首的人砸去。他的太阳穴立即渗出血,软软地瘫倒在地。
余渔没想到他们甚至还带了刀——混乱中她被尖锐的利器刺破了手臂。然而逆境之中的爆发力加上自幼学习的格斗技术还是让那些人的肢体在地上扭曲出诡异的弧度。一切回归寂静。
看到沾着鲜血的椅子腿,才感觉到后怕。她双脚发软地逃离,明白自己将永远恨这个地方。
“谢景南他们为什么打你?你就这么乖乖任他们摆布吗?”
楚衡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他们说,我那天推了你...所以...”
美丽是种原罪——尤其是女性的美丽。特洛伊战争因海伦而起,昏君的不思朝政全都归咎于宠妃。老师在课堂上讲红颜祸水的成语,周围隐隐约约发出嗤笑,她装作全然不在意,同辈的嫉妒和恶意却像刀刃一样一点一点将她解剖。
女生要过早成熟,要挑不出错误,要八面玲珑,恭顺温柔,宽容善良。她在这些教导和规训中被勒令退学,日复一日的噩梦里全是刺目的红色,有时也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然而谢景南对楚衡的霸凌也和她有关——余渔才终于明白,自己全无错误,仅仅是无法只身对抗所有的黑暗。
她颓然地垂下双手。楚衡也是这样吗?明明已经努力过了,抗争过了,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