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紧牙关死撑着,发挥我身体最后一丝潜能,如同陈年的污渍一样贴在船上,任凭海浪与风雨如何冲刷,都没把我冲走。
等海潮略显平静,我才从暴雨的洗礼下败下阵来。我背靠在楼梯的背面止不住地咳嗽着,我的身体很冷,肌肉僵硬,没过多久就在昏迷的意识里,等待海域之主的怒火平息。
脚底阵阵凉意袭来,海风抚过肩头,我恍恍惚惚睁开双眼,赫然发现船只早已竖起,无情的海水把船尾吞噬了。
吱呀一声响起,门开了。
船舱里还有力气的水手们,一个个湿漉漉地爬了出来,他们跟往常一样辱骂着,和我一起绝望地看着周围。四周没有小岛,更没有海鸥,我们已被洪流涌到了未知的海域,而船正一点一点下沉。
这是人鱼为我们精心挑选的葬地,我们已无力回天。
令人恐惧的漩涡与激流围绕在船边,克比顿跟几个水手向水中跳去,有人成功游出了漩涡,有的在浪吼声中被激流卷入深海。那些明亮的救生衣在深蓝色螺旋里打着转,不知道多久才能浮上来。
我提着斧子爬回船舱。只见海水熟知每一个裂缝,正迫不及待地涌进来。走廊黑暗而狭窄,水体也污浊一片,我深吸一口钻进水中,一个个尸体从我身边经过,带着触目惊心的遗憾与痛楚,他们睁大双眼看着我,把他们溺死的情绪清楚地传达给了我,让我在水中颤抖。
努力摆脱着恼人的战栗,我加快了双腿的摆动,游到了印象中的审讯室,抵着墙壁,砍断了锁,托马斯静悄悄地飘了出来。
看着他那泡得惨白的脸,全身痉挛的身体,还有熟悉的麻布衣服,我的身体终于变得彻底冰冷了,像是正在结冰,把水都冻住了。
我眨了眨眼,忍住了泪水。
托马斯,你现在终于解脱了。
但是,真的值得吗?
就为了一个船上的陌生男孩?
来不及陷入悲怆与颓丧中,我穿上了救生衣,往船头攀爬而去,带着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一跃而下。
大海,美吗?
当然。
以前的我对海洋也是热爱的,当海浪被我的汽艇劈开,在浪尖交织出美轮美奂的音符,当海风拂过我的脸颊,任她的低诉与轻吟包容着我,我便知道,她将是我这一生最沉迷的事物。
如果有人像我一样深沉地爱着大海,他是否也会喜欢这愤怒的咆哮和无情的波涛呢?
主啊,请给我指条明路。
为什么要将我毫不留情地抛弃,陷于深渊之中?
我的身体滔滔的激流之中不断远去,双脚在虚无的水下蹬踏着,我看到远方陆陆续续也冒出了几个水手的头,他们被几个大尾巴缠住了身体,不安分的拳头在鳞片间挣扎着,在水面留下了无可奈何的泡沫。
哑火的枪声开始在海面上喷喷作响,水下缠斗的画面在我眼前发生着,但层层波澜将我的意志撕得支离破碎。寒冷的海水让我困倦,耳鸣与头晕消磨了我最后一丝力气,让我无力与面前气势汹汹的雄人鱼们搏斗。
一只强壮的绿人鱼抱着我发出盛气凌人的嘶鸣,仿佛在骄傲宣布战利品。我求生的欲望下意识让我把他踢开,但另一个坚硬的脑袋顶着我的肚子,将我胃撞得疼痛异常。
救生衣让我开始在海面四处飘起来,人鱼有捉弄猎物的习惯,势必将我玩到奔溃,才会给我命定的死亡。
现在我浑身哪里都疼,头疼,肌肉疼,腿也使不上劲,只能被海水与尾翼裹挟着在洋流里颠簸。
当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泡在一片浅滩之中。
我的嘴里有一股咸腥苦涩的味道,不知道是海水还是血水,而我顾不上这些,生还的喜悦让我突然有了一点力气。只不过,那力气太过微弱,只让我跌跌撞撞站起来,最终还是力竭跪倒在尖锐的石头上。
鲜血惊动了守在我身边的两只绿人鱼,他们咔哒了几声,并没有想接近我的欲望,只是用一双双警惕的眼睛盯着海平面。他们似乎对我没有恶意,或许这只是我自作多情。
银色的波涛拍着我的身体往上面涌去,又依依不舍地将我拽拉回来,我在潮汐之中左摇右晃,坚定而缓慢地向岸边爬。忽然,周围的人鱼开始尖叫起来,我慢慢吞吞地抬头,四周早已变得空空荡荡,一片鳞光都没剩下。
正当我疑惑之时,一双手从水中伸出来抱住了我,潮湿的头发温柔地搭在肩头,微凉的耳语在我脸颊拂过,我被拥入熟悉的冰冷之中。
我看着对方充满担忧的蓝色眼睛,心中的痛苦终于开始决堤。抱着他,我失声地哭泣出来,几乎泣不成声,带着劫后余生的感伤。
我以为我会死,但上帝告诉我命不该绝。
我的人鱼也是,他不该在岛上孤独致死。
“我不走了。”我抹开眼泪郑重地对他说,“我以后哪也不去,我陪你留下来,好不好?”
我的人鱼无声地看着我,眼睛纯洁而透明,带着异样的光彩,他从水中将我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