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是落魄了,尽管看得出他已尽力将自己收拾体面,但那份竭尽全力恰恰显出了狼狈和凄凉。
他向众人团团作揖,挨个问候,最后看向沈留夷:“沈师妹,别来无恙?”
沈留夷与这出身卑贱的师兄本来也只是面子情,如今越发不想理会,但他虽被郗子兰逐出了玄委宫,名义上还是她的师兄,她只能敷衍地欠欠身:“冷师兄。”
冷耀祖道:“怎么不见师尊她老人家?”
沈留夷蹙了蹙眉,先前风光得意时还知道装个清高,如今一落魄,他身上的伧俗味道隔着十里都能熏死人。
她淡淡道:“师尊玉体不适,我便替她来了。”
冷耀祖知道新弟子入门,按照惯例师父要亲自带着来西花苑挑灵兽,因此他早早便数着日子开始等,只盼着能见郗子兰一面,说两句好话,说不定她心肠一软,就让他回玄委宫去了。
哪知熬油似地盼了这么久,师父却连脸都不肯露。
他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只能寄望于沈留夷。
“沈师妹,可否借一步说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眼角眉梢不知不觉中带上了谄媚之色。
沈留夷越发瞧他不上,冷冷道:“抱歉我奉命带长辈游园,恐怕不能和师兄叙旧。”
话音甫落,车中长辈突然变得无比好说话:“无妨,我可以等,你们师兄妹尽管叙旧。”
沈留夷再无借口可寻,只得随冷耀祖去僻静处说话。
冷耀祖关切道:“师尊可是心疾又犯了?一会儿我随师妹去探望探望……”
沈留夷打断他道:“不劳冷师兄,师尊无碍,只是需要静养。”
冷耀祖仍不肯放弃:“不见师尊一面,委实不能安心,还请沈师妹成全师兄一片孝心。”
沈留夷越发不耐烦:“师尊喜静,又在养病,冷师兄还是安心当差,等师尊召见时再去问安吧。”
她说着欠了欠身便要离开。
冷耀祖情急之下拉住她衣袖:“沈师妹留步。”
沈留夷柳眉一竖,将衣袖用力一拂:“冷师兄自重!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冷耀祖忙不迭地道歉:“沈师妹,师兄也是关心则乱。”
他顿了顿道:“师兄也不同你兜圈子,师妹你在师尊面前说得上话,能不能替师兄美言几句?若是师尊能回心转意,师兄一定结草衔环来报……”
沈留夷本可搪塞他两句,但她今日被姬若耶折腾得不轻,心绪本就不佳,哪里还肯敷衍,当即道:“我也同师兄实话实说,师尊已将你从玄委宫的名册上除了名,你还是好好在此地当差吧,若是再犯一条玩忽职守,更连累师尊颜面无光。”
冷耀祖如遭雷劈,仿佛丢了魂魄。
沈留夷见他这般模样,生出些许恻隐之心,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他:“师兄妹一场,这些灵石你拿着吧。”
说罢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姬少殷等人处跑去。
冷耀祖愣愣地看着手中钱袋,忍不住大笑起来,接着他忽然发足狂奔,追到车前,将钱袋重重掼在沈留夷脚前:“我是你师兄,你当我是要饭的?我是堂堂琼华元君亲传弟子……”
姬少殷见昔日同门师兄成了这癫狂模样,心中不落忍,劝冷耀祖道:“冷师兄,你稍安勿躁。”
冷耀祖却冷笑了一声:“你小子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姓姬……”
话未说完,一个老叟带着两个精壮的仆役从旁横穿出来。
管事把冷耀祖扯到一边,把手中竹帚塞进他手里:“叫你去打扫兽栏,你在这里做什么……冲撞了几位道君你担待得起么?”
那两个精壮园役推推搡搡地将冷耀祖赶到一边。
管事对着玉车作揖赔礼。
若木道:“无碍,这种好戏倒是难得看见。”
管事知道这位贵客性情乖张,极不好伺候,讪笑着道:“道君喜欢什么林禽林兽?奴替道君挑只好的。”
若木道:“方才那拦路的狗儿不错,我听他叫得挺精神。”
管事把腰弯得更低:“道君说笑了,那不是灵兽,是人。”
冷耀祖听在耳朵里,目眦欲裂,便想同那车中人拼命,却被那两个壮仆拦住。
若木轻嗤一声,放下帷幔。
清悦的鸾铃声渐渐远去,两个园役也不再理会他,扔下他自顾自干活去了。
冷耀祖坐在地上发着怔,一直坐到天黑,这才站起身,拾起竹帚,拖着腿慢慢向畜棚深处走去。
肮脏恶臭的角落里,辨不清毛色的断尾狐狸蜷缩成一团,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一双兽目在黑夜里闪着精光。
玉面天狐讥诮地一笑:“咦,冷仙君怎么还在这里,没跟着琼华元君的车驾回玄委宫么?”
冷耀祖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又比我好多少。”
狐狸道:“你还幻想着她会回心转意呢?”
冷耀祖不发一言,阴沉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