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渐渐平静下来。
管事这会儿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离那凶兽远远的,向若木一揖,吞吞吐吐地道:“这头雪狼毕竟咬伤了琼华元君,要是叫敝派的人瞧见,难免给道君添麻烦……”
若木道:“不用你说。”
冷嫣一个刚入门的凡人,将昆仑雪狼当坐骑难免惹人起疑。
祂想了想,向侍从吩咐了两句。
那侍从便对管事道:“方才多亏了苏仙子,否则你这条命恐怕就葬送在狼口中了。”
管事道:“是极是极,小的这条贱命,多亏苏仙子搭救。”
侍从又道:“只是嘴上谢谢?”
管事福至心灵:“苏仙子为救老朽耽搁了功夫,到现在连只可意的坐骑还未挑到,是老朽之过。”
他道:“请让小的将功补过,替仙子挑一只。”
冷嫣看了眼正暗暗对白虎龇牙,一边不动声色把她往相反方向挤的雪狼,揉了揉眉心:“要只会飞的吧。”省得被咬死。
管事忍着肉疼挑了只上好的苍鹰,虽是珍禽,却不算惹眼,最重要是飞得高。
若木有些不满意,传音道:“也太寒酸了。”
冷嫣道:“太招摇不好。”
若木只得让步;“将就骑一阵吧。”
挑完了坐骑,管事用法术将苍鹰和雪狼都缩成婴儿手掌大小。
什么东西一缩小都分外可爱。
冷嫣一手提着鹰,一手抱着狼,坐回车里:“真是满载而归。”
刚一松手,雪狼便冲着苍鹰露出了獠牙,苍鹰振翅高飞,贴着车顶盘旋,伺机要俯冲下来啄瞎雪狼剩下的一只眼。
冷嫣不胜其扰,捏诀布了个小阵,把一禽一兽扔了进去:“要斗去里面斗个够。”
若木道:“你打算给它们取什么名字?”
冷嫣不擅取名,搜肠刮肚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索性推给若木:“是你买的,你取吧。”
若木讥诮道:“呵,连个名字都想不出来。”
祂思索片刻,尊唇轻启:“雪狼就叫小狗吧。”
冷嫣:“……”
若木接着道:“至于另一只,可以唤作小鸡。”
冷嫣:“……行吧。”寒碜是寒碜了些,总比自己费脑筋好。
小银人鼓掌道:“高,真高,大俗即是大雅,贱名好养活,与我们小猫还是配套的,神尊真是才思敏捷,独出心裁,天上地下再没有比神尊更会取名的了。”
说罢背过身去,悄悄擦了擦额上的汗,还好跟着主人姓若,不然按祂取名字这路数,还不知要叫成什么。
……
被姬若耶一搅局,沈留夷带着一双师弟师妹,直到黄昏才将坐骑挑完。
正想赶紧回住处把头发彻彻底底洗濯一番,谁知刚回到玄委宫便听说师父今早不慎被一头癫狂的灵兽咬伤。
她顾不得沐浴更衣,施了两道净咒,便匆匆赶到郗子兰的寝殿。
刚走到台阶下,便看到有仙侍打起帘栊,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走出来,赫然竟是玄渊神君。
沈留夷忙避到一边。
谢爻不疾不徐地走下台阶,脚步并不重,也没释放威压,但沈留夷还是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她拜入玄委宫两百年,还是第一次离玄渊神君这么近——一来她的住处离师父不算近,二来谢爻除了望日前后,极少出现在玄委宫,一个月一次的道侣团聚,他们这些当弟子的都很识趣,不会去打扰师父。
随着谢爻越走越近,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沈留夷忽然想起来自己应该行礼,忙躬身道:“弟子拜见神君。”
谢爻脚步一顿,看向她,似乎直到这时才发现一旁站着个活人。
“我好像从未见过你,你是子兰的弟子?”他问道,声音温和却冰冷,像是隆冬的一缕微风,也能叫水立刻结成冰。
沈留夷答道:“回禀神君,弟子是元君亲传弟子沈氏留夷,行三。”
谢爻微微颔首,这才想起郗子兰确实收过一个出身沈氏的徒弟,因为两人沾亲带故,算起来沈氏女还是郗子兰的外甥女。
他还记得她似乎是小辈中羲和神脉较为明显的一个,因为她与妘素心一脉很近。
谢爻的眉眼柔和了些,声音也不再那么冷得彻骨:“我不时常来此走动,一时忘了。”
沈留夷未曾想到如隔云端的玄渊神君竟如此平易近人,一时没认出她来竟还耐心解释。
她心中不禁一暖,方才的畏惧消散了大半,好奇占了上风,不觉抬头觑他。
谢爻不经意对上她的双眼,不由一怔,眼前的眼睛与如今的郗子兰、当初的嫣儿,竟有七八分形似,连眼下那颗细痣的位置也如出一辙。
他的目光在那颗细痣上逡巡着,忽然头痛欲裂,仿佛有人用一把利斧一下下地劈砍着,好像要把什么从他脑海中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