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汋只剩下一缕残魂,可还是感到怒意直冲头顶:“你到底是谁?”
女子轻轻一笑,声音忽然变得稚嫩清脆:“小师叔,好久不见。”
谢汋如遭雷击,称他为“小师叔”的女孩子只有冷嫣一个。
“你是……我早该想到的……”谢汋道。
还有谁会有这么深的仇恨,还有谁这么了解他们每个人?
当初羔羊般柔弱无助的少女,如今竟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一时间羞愤、恼怒将他淹没,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打算把我怎么样?”他问道。
就在这时,周遭忽然亮起来,谢汋忽然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变了。
眼前有个庞然大物,他仔细辨认,方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人的手。
冷嫣用手指叩了叩琉璃瓶,对着里面漆黑的蚁虫道:“你一辈子都想出人头地,可惜到头来只能做只蝼蚁,不过我喂了你一点灵药,够你活上七八百年。”
她将琉璃瓶放在案头:“好好享受吧,小师叔。”
第80章
谢爻抱着堂弟的尸身, 一级一级地爬上重玄山门前的台阶。
山门很高,台阶很长,一如五百年多年前他们第一次来到重玄时。
那时候妘素心走在前面,他牵着谢汋的手。这个小堂弟于他而言几乎是个陌生人, 但那只小小的手还是给了他莫大的慰藉和勇气, 那是他和“家”仅存的联系。
爬到台阶顶端, 正是破晓之时, 晨曦穿过云海,万道金光洒落在“重玄”两个金字上, 字迹苍劲有力。
他们停下脚步,仰望着庄严肃穆的古老山门,他把谢汋的手握得更紧:“别怕,有堂兄在,不会有事的。”
现在他非但食言, 还亲手杀了他,让世间唯一的亲人魂飞魄散。
他径直朝山门走去,守门的弟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对视一眼, 躬身行礼, 他压根就看不见他们。
随行的弟子都知道谢汋已入魔道,本不能再进宗门, 但没有人敢出声。
谢爻向前走着, 就在即将跨过山门的刹那, 一道身影挡住了他。
他仍然径直往前走,郗子兰却已向那人跑了过去, 刹那间泪如泉涌:“掌门师兄……”
夏侯俨温声安慰她:“小师妹, 没事了, 你先回玄委宫歇息。”
郗子兰摇摇头:“我要陪着阿爻哥哥。”
夏侯俨未再坚持,却走到谢爻面前,伸臂挡住他:“神君留步。”
谢爻顿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仿佛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
夏侯俨面色憔悴,沉痛地看了一眼谢爻怀中血肉模糊的尸首,便即撇开眼去:“谢汋他……不宜再入宗门……”声音到最后已有些哽咽。
谢爻困惑地看着他的嘴,这一个个字组合在一起,他却怎么也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他问道:“师兄何意?”
夏侯俨沉沉地叹了口气:“师弟,我知你难过,阿汋是我亲手带大,我心里又何尝好受?可是……规矩便是规矩,他误入歧途,不能入宗门的坟茔。”
谢爻似乎终于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低头看着堂弟。
夏侯俨道:“谢氏的冢墓距此不过两百里,不如……”
谢爻淡淡地一笑,谢氏从来没有接纳过谢汋,如今谢氏的列祖列宗又怎会接纳入了魔道、令家族蒙羞的他?
何况谢汋一定也不想葬在谢氏冢墓中。
他望了望茫茫晨雾中的群山,天下之大,活着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死了依旧找不到一个长眠之地。
他将谢汋放在地上,捏诀施咒,尸身很快被火焰包裹、吞噬,化为灰烬,被山风吹散。
他沉默地伫立着,直到飒然灵风把灰烬全都带走——重玄的风仿佛也有知觉,没有一粒灰过了山门。
谢汋转过身向山门中走去。
春渐深,风渐暖,春涧潺潺,灵禽在草木间啁啾,山道两侧的落花纷纷如雨,拂过他的衣襟和肩头,山间好一派融融春景,但他却像走在冬日的雪原中,只觉冰寒彻骨。
郗子兰一直跟着他,他步行她也步行,他御剑,她便也御剑。
谢爻并未阻止她,他仿佛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到得清涵崖,这里依旧天寒地冻,郗子兰春衫单薄,不禁打了个寒颤,可还是跟着谢爻走进了玄冰窟。
自她死而复生以来,便没有走进过这地方,一走进这里,她便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谢爻自顾自走进洞窟深处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在寒冷的冰床上盘膝而坐。
郗子兰走过去,跪在他身旁,慢慢伏倒,将面颊贴在他置于膝头的手背上。
谢爻身子一僵,但没有阻止她靠近,他实在太冷,这一丝暖意让他无法推拒。
郗子兰大着胆子扶着他的膝头站起身,将他轻轻搂在怀中,在他耳边呢喃:“阿爻哥哥,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