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浑握着她的手歪在边上,犹自未醒。
她的手一向很凉,不过他的手很暖, 她被他这么握了一夜,皮肤上也留着淡淡的暖意。
纪长清低眼看他,蓦地想起昨夜他问的那句, 道长这三年里,有没有想过我?
她自然不曾想过他。那夜之后她奉师命去江南除妖,之后辗转各地,直到一个多月前才回到长安, 也就难怪他天天往骊山跑, 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握着她的手一动,贺兰浑醒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 依旧懒洋洋地歪在地上,抬起眼看她:“前天夜里在外头地上睡, 又冷又潮的浑身都疼,你这里也不冷也不潮,倒是睡了个好觉。”
自然不会冷也不会潮, 因为她昨夜, 用了个祛冷祛湿的符咒。
纪长清从他手中抽手出来, 贺兰浑便顺着她拉扯的方向, 懒洋洋地凑上来歪在她脚底下:“该不会是道长心疼我, 帮我用了什么手段吧?”
他倒是会猜。纪长清一言不发起身,要去开门时, 贺兰浑抢在前头打开了, 回头向她一笑:“道长对我这么好, 我怎么能不知恩图报?你别忙了, 让我来服侍你洗漱吧。”
纪长清站着门内,见他大步流星走出去,绯袍的下摆在地上揉得皱了,倒让她想起昨夜那些牡丹花瓣。
净面漱齿,热水冒着白汽,巾帕也都洁净松软,纪长清其实并不挑剔这些,出家人本就不在意身外之物,更何况她常年在外奔波,早就习惯了诸事简便,然而她看他倒是讲究得紧,出去拿趟水的功夫,衣服鞋袜都已经换了簇新的一套。
心里正想着,就见他一弯腰,就着她洗剩下的那盆水洗着脸,边洗边跟她说话:“梅桃那东西不常见,我家那么大的园子都没有这个,怎么恰巧就让张家找到了呢?我得好好问问那个许四。”
这个样子,倒又不像是讲究的人了。纪长清走回偏殿坐下,不多会儿见贺兰浑提着食盒走进来:“吃饭吧。”
碗筷轻响中他开始摆盘,有粥有汤有饼,还有几样冬日里少见的新鲜菜蔬,这熟练的模样,越发不像是讲究的人了。
动身出发已经是辰时,天放晴了,屋檐下的冰棱正在融化,滴滴答答掉着水珠子,贺兰浑伸手遮在她头顶,哒一声,水珠子掉在他手背上,纪长清迈步走下台阶,他便伸着手给她看:“你看,我的手都打湿了。”
纪长清停下来看他一眼,这是要跟她讨赏邀功吗?
又见他随手在锦衣上蹭了蹭,笑嘻嘻的:“我听说屋檐滴下来的水沾到身上是要长瘊子的,万一我长了许多瘊子变丑了,道长可得赔我。”
纪长清又看他一眼:“怎么赔?”
“把你赔给我呗,”贺兰浑眨眨眼,半真半假,“怎么样?”
见她一言不发抬脚就走,贺兰浑连忙追上去:“道长不吭声的话,那我就当道长是答应了啊!”
今天的太阳好得很,道边的积雪化得很快,沾到脚上就是一脚泥,贺兰浑拣着干净处走着,见纪长清走得很快,鞋底上干干净净,半点泥泞也不曾沾,不由得咦了一声:“道长这是什么法门?也给我试试呗?不然我踩着两脚泥出去,又给道长丢脸。”
纪长清没有回头,手掩在衣袖底下向他一挥,下一息,贺兰浑突然觉得两只脚轻飘飘的,满路的泥泞隔着一线距离却怎么也沾不到他,快走几步赶上去,还没开口先已经笑起来:“昨晚上就是道长使了什么法子,所以我才没觉得冷,对吧?”
纪长清抬眼,对上他眉眼弯弯的脸:“道长待我真好。”
纪长清皱了皱眉,好像对他让一步,他就会立刻顺着进一步,难缠得紧。
前面就是大业门,泥地上一片狼藉,进谏的朝臣们依旧跪在那里,纪长清看见最前头是个紫衣白发的老者,看上去总有七十多岁的光景,贺兰浑低着头跟她耳语:“那是太子少师,东宫幕僚的头儿。”
连他都来了,李瀛不可能不知情,看来今天,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身后传来内监呵道的声音,纪长清回头一看,武皇后和仁孝帝坐着肩舆并肩而来,李瀛跟在边上,低着头似在沉吟。
“走吧,”贺兰浑扯了下她的袖子,“左右不过是这些事,没意思。”
纪长清迈步走出大业门:“什么事有意思?”
见他扬着眉,桃花眼亮闪闪的:“跟道长在一起,什么事都有意思。”
北市。
许是妖物已除,笼罩在洛阳百姓头上的恐惧彻底散去的缘故,今日市面上的人格外多,贺兰浑夹在人丛里往卖花的地方转了几遍,打听来打听去,谁也不曾听说过许四这个人,正要再找时,忽地听见有人叫他:“贺兰郎君!”
回头一看,阿苏儿从辆牛车里探身出来向他挥手,一双眼瞧瞧他又瞧瞧纪长清,笑嘻嘻的:“郎君带道长出来逛逛?”
纪长清冷冷看她一眼,倒不是对这些舞姬有什么偏见,只是不喜欢被人这么意味深长地看着,阿苏儿有些怕她,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