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清没再做任何反应,贺兰浑也没催促,只是举着杯子凑在她嘴边,轻声说着来时的事情:“你放心,阴隐山那边的事情我交给王俭了,你那个小徒弟也在,应该能把那些人安排妥当。不过我来的时候还没看见阿崔,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在想会不会像张溢奴那样突然初心出现在长安,她一向机灵,按理说应该没事,但我还是挺担心的,得了空还得赶紧找她去。”
纪长清默默听着,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全没有什么意义,这些天她做的事情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这些年都是,她早就知道师父光景无多,她应该听师父的话,一直留在观中的。
她竟这么错过了与师父的最后一面。
贺兰浑密密注意着她的神色,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不停,她的呼吸也失去了平静,她很难过,他得想法子让她想想别的事情,别一直沉在这里头。
贺兰浑又靠近一些,刻意嘶哑了声音:“我猜着你准是回观里来了,这一路上我马不停蹄追了你五六个时辰,水也没空喝一口,这会子嗓子眼儿里都冒烟呢。”
见她颤动的睫毛微微一停,跟着睁开了眼。
贺兰浑猜测着她的心思,如今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你不喝,我也不喝。”
纪长清看着他,脑中似乎有许多思绪闪过,却又风过无痕,一点儿也没抓住,最后只看见他干裂的嘴唇上,一道渗着血的口子。
他果然一口水都没喝,追着她赶回来了。
在山里这些天,因为情势凶险不敢掉以轻心,他们饮食极为简单,最多不过是喝口水囊里的冷水,就一口发硬的干粮,她是修行之人早已习惯了,他在富贵丛中长大,想来吃了不少苦头。
“道长,”见他低着头,黝黑的眼睛望住她,“你不喝,我也不想喝呢。”
纪长清浅浅抿了一口。
见他眼中的轻快一闪而逝,随即又凑近些:“再喝点儿。”
纪长清便又抿了一口。
“事不过三,”他眉头微微舒展些,“道长凑个圆满吧。”
纪长清喝了第三口。
贺兰浑一口喝干了剩下的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水杯递给边上的李道姑:“麻烦你,还要一杯。”
第二杯水送过来时,依旧是她喝了他才肯喝,先前那股子压抑冷寂的气息稍稍缓解了些,灵堂里跪着的其他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贺兰浑舔舔干裂的嘴唇:“道长,我有些饿了。”
纪长清又合了眼,没再理会。
“山里时间混乱,到现在也不知道咱们到底在里头待了多少天。”贺兰浑看向门外,离开时还像笼着一层绿雾似的柳树此刻已经长出了细小的叶子,山里头冷,树木也长得比城里头慢,也许城里的柳树都已经枝繁叶茂了吧?
叹口气说道:“也不知今儿几号了,但愿阿崔已经回来了,只是若要再回崔家,又怕再生出麻烦,不过那会子她跟裴七在一起,裴七若是机灵的话应该会帮她想想办法。”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纪长清一个字也不曾回应,火盆里的纸钱已经烧完,贺兰浑便又拿过一叠凑着烛火点燃了:“道长,我是真的饿了,你听。”
咕噜,肚子不失时机地响了一声,贺兰浑舔了舔嘴唇:“道长,该吃饭了。”
纪长清睁开眼睛看他,她记得他总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一双眼睛什么时候都闪着光,但此刻也许是烛光昏暗,也许是他劳累太久精神没缓过来,他的目光有点黯淡,头发上蒙着一层尘灰,甚至她还发现了几颗小石子,也许是阴隐山山体剥落时掉下来的。
纪长清伸手,挑出来了一颗。
见他一双桃花眼霎时点亮了,映着烛光看着她:“道长真好。”
他手指插进头发里胡乱揉了一把,又有两块石屑掉下来,他低着头凑到她身前:“再帮我找找吧,我自己看不见。”
纪长清嗅到他身上半被尘灰掩盖的龙脑香气,让她沉重的心头有一刹那轻快,手指抚着他的发丝,轻轻地又拈出来了一颗。
贺兰浑闭着眼睛,享受着她手指触摸的感觉,有些不舍得打破,下一息,咕噜咕噜,肚子又响了,饶是他一向脸皮厚,此刻也觉得太煞风景,连忙握住她的手:“道长,我真饿了,吃饭吧。”
纪长清挑出了最后一颗石屑,站起了身。
贺兰浑一骨碌爬起来,给她拍拍跪皱了的衣襟,握住了她的手:“我有点记不清厨房在哪儿了,道长带我过去吧。”
纪长清原本也打算跟他一道去,他种种做张做致,都只为哄着她吃饭,她又不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迈步走出灵堂,纸灰的气味立刻淡下来,心头的压抑也几分缓解,纪长清在夜色中慢慢走向厨房,她极少走得这么慢,便觉得周遭的景象与平时看惯的大不相同。
没有了师父,观里的一切突然都变得陌生,那种让她稳如磐石的安定感觉不见了,原来她也并不是生下来就这么稳。
“天气暖和了,山里头能吃的菜蔬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