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榆木制的门,时晏合了扇轻敲在掌心。屋内如他所猜想一致只有一人:长发竖起,儒生打扮。
那人原是在捧着书卷细读,见时晏将门推开才恍惚一瞬,合上书页起身拱手:“想必先生便是清旻公子。”
旻天兮清凉,玄气兮高朗。清旻意为天,晏者亦是天清,乃是他的号。
虽一语道破他的身份,时晏却直觉到此人并非柴无首,果不其然,又听得那人继续,“在下和元一十九年探花,今国子监太学品正,扈江离。”
两年前的探花?
倒也的确容貌俊朗,很是合当今皇上的眼缘。
时晏静静看着他。便是当今朝廷官员出现在此就要担上结党营私的名头也没让他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扈江离暗叹一声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却是时晏含笑以扇为手招呼向桌子:“不若我们坐下再详谈?”
扈江离道声应当的。
二人入座,扈江离将早就沏好的茶给他倒上,边道:“在下并不是公子所要等的人,柴公,他近日不利出面。”说到最后,他脸上有了些嘲意,却不知是对谁的。一息暂歇,扈江离继续解释:“扈某曾受柴公恩惠,而今特来偿恩。”他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于时晏。
封上三字致风如确是柴无首字迹,时晏接过,听扈江离又继续:“柴公言明此信须得由扈某亲自交由公子。如今扈某的事已然办成了,便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扈江离起身便要离去,时晏手中碾过墨迹未拆信却先发问:“兄台且慢,柴兄只留了这封信吗?没有多余的话要给我?”
扈江离的脚步停了下来,轻叹一声后他笑了声,道:“没想到,你真的问了。”他转身看着时晏,脸上嘲意尽去:“扈某答应了柴公两件事,送信赴会是第一件,若你问了,我便将第二件物什给你。”
两件事?
为何要他多问才肯将这第二件事托付?为何让人替其赴会?有多留心,时晏却并未多问。
扈江离又自屋内取出一檀木落锁小匣,另将巧钥一同放在桌上往时晏的方向一推,转身离去,并替时晏掩上了门。
时晏没再挽留,将信拆开,蝇头行草一反常态密密麻麻地多。
……
商宿将一袋子的金子随意找了个地方埋下。
他是个杀手。
金子是这次的佣金。
他要价一向高得过分,然而这世界最不缺要做亏心事的有钱人。这次的主顾是个历害人,商宿仿佛还能闻到那屋内金猊熏笼之香,若是没记错,该是有价无市的黑油格。
商宿将主顾给的毒药瓶子取出,便是这瓶子也了不得,怕不是官窑制品。说这主顾厉害吧,用品极尽奢华定不是普通人,可说蠢吧,这东西哪里是寻常人用得起的,皇亲贵族中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还和天下第一名妓结茝有所联系的。
三皇子段涵烁。
不过主顾是谁,又为何要买凶杀了他这昔日情人,都与商宿没关系,便是引了什么朝政大事他也不在乎。他只惦记着一双眼睛。
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
他知道那双眼睛属于柴无首,他猜测柴无首也该是个美人。这世间是多无趣才会让一个妓子夺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幸而江湖中人层出不穷,终究也没人瞧得起结茝,只用第一名妓嘲讽着,转而又去追捧别的美人了。
那些人好看与否商宿亦不在乎,他只盼着早点了断结茝,得了剩下的赏银可以回去见见柴公。
他知道涤风宴又开了,就在城外。
想到记挂了三年的人终于要再见面,商宿不由笑了起来,幸而街上喜怒哀乐各色人皆有,才显得他不突兀。
商宿笑着,抬头看见了红袖坊。
天下第一坊。
天下第一名妓。
潜入红袖坊并不困难,尽管红袖坊的老鸨早有防备安排了多少大汉,那也只不过防些酒兴上头才敢惹是生非的酒囊饭袋,但对于商宿而言,也不过是多费些功夫。
结茝的房间也很容易便能知晓:她是红袖坊的头牌,自然在西市内最高的望月楼。
传闻这望月楼乃是前朝著名文人所居,他望月却坠楼,后来经由几代辗转,却被一个青楼买下,一个青楼妓子入住其中,引得天下多少读书人愤愤不平。奈何红袖坊既有钱,又有诸多恩客,便是惹了多少读书人,也有多少五陵年少捧着。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望月楼楼顶才是结茝所住之地,这位天下第一名妓的奢华与她的旧相好也有一较之力。
商宿心里啧啧称奇,楼顶里几个丫鬟忙活着进进出出,商宿循迹跟去瞧了一眼立马闪身回了她的闺房。
乖乖,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人家姑娘正在沐浴呢。
幸而商宿跟着婢女是从后边瞧了一眼便立马撤了。什么都在雾气里隐约可见,再混杂着甜腻的熏香,商宿只瞧见那双蝴蝶骨如真如幻,似乎再多瞧一眼便要化形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