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周瑜一直认为,姓名和个体之间,拥有千丝万缕的相悖联系。例如名字斯文的人脾气大,名字平平的人反倒深藏若虚……
例如自己的名字,有父母的姓氏和美好期望,然而实际上却远非如此。
他坐在几乎呈对角线的位置打量夏炎。
画室里为了给模特打光,所有大灯都被关闭,只留几束浓郁的暖光灯。打面光那盏越过模特,露出窄窄一条来,正好照在夏炎身上,使得他整个人像是泡在太阳里。
如同故事般的巧合,他们分到一个寝室,交集渐叠,陆周瑜知道他爱吃糖,不喜欢抽烟,怕黑,有一只兔子形状的台灯。
也知道相较于艺术类电影,他更爱看动作片,因为每次一起看电影,进度不过半,夏炎便会昏睡过去。
一开始陆周瑜用各种方法推醒他,让他回去上铺,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不再叫醒夏炎,甚至偶尔贡献出一侧肩膀,供他把头搭上去。
只不过夏炎体内仿佛装有“无聊探测”雷达,一旦冗长的影片结束,就自动醒来。
每当这种时刻,总会有种莫名的情绪,从陆周瑜心底滋生。
直到写生结束的前夜,他们从窗户爬出去,并排坐在山楂树上看电影。
是一个活泼的青春爱情故事,看到一半,或许是难得投入其中,夏炎晃着腿问:“恋爱是什么感觉啊?”
很奇怪的是,这个问题陆周瑜在十岁之前,就从周漫那里得到过答案,但当时他却觉得喉咙堵塞。
那一瞬间,所有童年听过的故事一拥而上,把他壁垒森严的理论,冲开了个口子。
“恋爱很麻烦,”他说:“但接吻很简单,要试试吗?”
没有预告,皮肤和骨骼撞在一起,又尖锐,又柔软,又瑟缩,又冲动。
夜风蓬松如絮,山楂树张开繁茂的翅膀,遮盖住浓郁月光,和不规则的脉搏跌宕。
那之后,重新躺回宿舍床上,陆周瑜依稀猜想,或许爱情不像周漫讲述的那样可怖。
天将亮时,上铺的夏炎翻了个身,他的兔子台灯跌下床,陆周瑜捡起来,把亮度调到睡眠模式,抬手放回他枕头旁。
与此同时,沉寂多天的手机突兀响起,陆周瑜轻悄悄走到窗边接通,“妈妈。”
电话里,周漫平和地道过早安,又讲她最近在医院的生活、新写的故事、天气状况不佳等等,最后说,“妈妈没办法活下去了,对不起啊。”
不待陆周瑜消化她的意思,手机里猝然传来拳头锤击铁门的“咣咣”声,他听到陆文渊遥远的,但十分激烈的喊叫:“你冷静一点!开门!听到没有?!周漫!”
“周漫……漫漫啊,”看门大爷惺忪的眼皮抬了抬,目光在陆周瑜脸上稍作停留,“进去吧。”
已经有七年多没来过,不久前海城市政府推行老旧小区改造,市政家属院位列其中,楼房统一被涂刷成温暖的褐色,社区动线也被改造。走错两次路,才顺利抵达家门口。
铁门紧闭,门上的小广告如同疤瘌,旧痕未愈又添新伤。
锁孔处有被清理过的痕迹,陆周瑜摊开手掌对夏炎说:“手给我。”
夏炎正站在狭窄的楼道里,打量门头上“光荣之家”的牌子,闻言一怔,还是把手递过去,“怎么了?”
陆周瑜捏住他的食指骨节,略一估量,错开身体,指向门上的镂空铁条,“试试能不能伸进去,里面有钥匙。”
门被顺利打开,暖光从屋顶的水晶里折射出来,和煦地铺满整间屋子。
周漫是极其爱干净的人,家里的木地板总是被擦得净亮。她住院之后,多年间,陆文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请人定时来打扫。
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夏炎把黄铜钥匙投进玄关的瓷盘,他似乎有许多问题,嘴唇翕动。
“不是想抽烟吗?”陆周瑜推开阳台的门,走进花园,坐在周漫常坐的台阶上。
夏炎并排坐下,掏出红旗渠的烟盒递过来,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后来还抽过这个牌子吗?”
夹出一支咬在唇间,陆周瑜说:“没有。”
夏炎把腿伸长,打量起繁茂的花园,又问:“周漫是谁?”
“我妈,这是她家。”
在这间屋子里,陆周瑜从周漫处,获取了旁人不能理解的精彩童年,也经周漫用刀刃划开动脉的方式,领略到爱是如何将人逐步摧毁。
第18章 紧张
一缕白雾从两人之间升腾起来。
阳台门是磨砂玻璃材质,室内光被柔化析出,毫无温度,但足以营造暖融氛围。
昏黄的灯光里,夏炎夹着烟,久久没有动作,烟雾未经吞吐,半丝半缕地向上飘。
等了许久,不见他把打火机递来的意思,陆周瑜咬着烟嘴,侧过头看他一眼。
夏炎夹烟的指间轻颤,抖落零星的灰,煞有介事地说:“不是说拿答案换打火机吗,现在还不能给你。不过—— ”
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