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处被握住的皮肤隐隐发烫,夏炎不安地动了下,陆周瑜就松开了。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时间凝固了似的,一缕风都吹不进。
反复擦拭两遍才彻底干净。陆周瑜两根指头在夏炎腕骨上一敲,示意他挪开胳膊。
纱布四四方方,服帖在皮肤上,伤口涂过药粉后有刺挠的痒意,夏炎总忍不住去抓。
他想了想,重新把胳膊伸到陆周瑜面前:“纱布上给我画个画吧,我就不挠了。”
陆周瑜明显一愣,“画什么?”
“都可以啊。”夏炎说,“你自由发挥吧,大画家。”
陆周瑜短促地笑了一声,竟也没有拒绝,“没有笔,用棉签随便画了啊。”
“画吧。”夏炎说。
捻起一支尖头棉签,蘸取碘伏后,陆周瑜开始往纱布上晕染。手指正好挡住夏炎的视线,三两下之后,他说:“好了。”
夏炎低头,纱布上只有两个图案,椭圆和三角,边缘被洇成了不规则的形状,需要微眯起眼才能看清。
是一条鱼。
指尖在纱布上摩挲一下,夏炎又指着茶几右下角的那条鱼说:“怎么还作弊啊。”
“这也是我画的,”陆周瑜笑着反驳:“不能算作弊吧。”
顿了顿,他重新拉过夏炎的胳膊,“那再补给你一个。”
这次画的地方是手腕,
没有纱布的遮挡,棉签直接在皮肤上游走,痒痒的。
陆周瑜垂着眼睛,灵巧地勾出一只饱满的圆,然后是两条细细的线,环绕手腕一周。
是一只手表。
画完轮廓后,他问:“现在几点了?”
夏炎按亮手机看时间,“快一点了。”
手机识别到面部,自动解锁,一打开,他记在备忘录的几句话直接显示在屏幕上,夏炎连忙退出。
陆周瑜正在表盘内标注刻度,没有注意到这点插曲,神情颇为认真,好像在对待一场重要的展览,或是在勾勒一幅磅礴的画。
一瞬间,夏炎心里充满了沉甸甸的酸软,像是塞进一团被雨水浸湿的棉花,经不起任何颠簸,略一颤动,就会淌出冰凉的水。
于是他一动不动,迫切地希望时间能无线延长,又或者停驻于此。
因为印象中这样毫无芥蒂的相处,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久到让他陌生。
夏炎觉得陆周瑜在与人相处时,四周都划有标尺,在恰当的距离内,才能收获他的松弛以待,如果越过半步,他就会回以不动声色的疏离。
漫长的沉默中,夏炎想,如果退回朋友的尺度,就能永存这段时光,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一楼地势低,水汽重,可灯光暖融融的,把湿气蒸出不合时宜的暧昧与缠绵。
这雨该停下了。
手腕上的表已经初具雏形,陆周瑜在做最后的装饰——十分恶趣味地在表带上画花瓣和蕾丝。
夏炎蜷了蜷手指,犹豫许久才鼓足勇气说:“我上次说的试试……”
他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收回那个问题,后退一步,退回标尺之外。
但话还未说出口,就先看到陆周瑜抬起头,目光倏然冷下去,不久前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
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过来,但那目光犹如十万座大山同时倾倒。
夏炎顿时张皇起来,一时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还可以……”
“夏炎。”陆周瑜打断他,又低下头继续作画,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但是声音清晰,“就现在这样当朋友不好吗?”
耳朵像蒙着一层薄金属板,把他的话隔绝在外,听不懂意思,只感受到迭起的震颤。
夏炎被震的头脑发麻,茫无头绪。
良久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的正是自己想说的。
“好啊。”他从善如流,甚至提起嘴角笑了笑。
那只手表在无声中被完成,夏炎说“谢谢”,然后拿出手机按亮,已经凌晨一点十分,他说:“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备忘录里除了三句道别,最下面还有一行‘月亮出来了,很好看。’
不知道能发给谁,又被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第21章 甜咸
早八点,家属院门前的早餐摊已排起长龙。
摊位支在一面红砖墙下,几张矮桌沿墙根摆放。这个点儿,来吃饭的多是学生和上班族,去留匆匆,座位抢手。
陆周瑜带夏炎过去时,恰逢一对母子起身,腾出位子。夏炎自告奋勇去排队买饭,留陆周瑜在原地占座。
黄澄澄的炸油条出锅,刚在滤网上滚了圈,油还未完全澄去,便被前排的几人火速瓜分。
轮到夏炎时只剩最后一根,他又去隔壁摊位夹了几个包子。
走回座位,陆周瑜坐在矮凳上,正在清理桌面上残留的碎蛋壳。他手边有两碗豆腐脑,一甜一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