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斯敖凌晨四点钟才走,他原本是不想走的,但凌鲜起夜回来,站在床边,问他什么时候走。
“……现在吧。”他站起来穿上衣服,凌鲜裹着毯子踱步出去找烟,他穿好衣服出来,凌鲜站在冰箱前找吃的,暖光投在叼着一根烟的侧脸上,那张脸被黄光打得像冷蜡,白腻,冰冷,带着一点颓废的哀伤。
金斯敖走过他身边,抓了抓短寸想说什么,他没有回头,一点要倾听的意思也没有的,金斯敖只好走到玄关去穿鞋子,穿好鞋子,凌鲜已经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颗苹果一口一口地啃。。
“明天你有空吗?”凌鲜咀嚼着,苹果是新买的,很清脆。
金斯敖不假思索地回答:“有。”
凌鲜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笑了笑,半扎着的长发有几缕垂在腮边,手上握着苹果,便用小指勾到耳后,金斯敖的眼睛落在他耳后的发梢上,那发梢像一截黑漆漆的猫尾巴,勾着颈子的弧度。
“明天你带我去看你那房子吧。”凌鲜吸了一口烟,眼睛盯着某处像在思考什么,无所谓地鼓着嘴吐出烟雾。不知为何,金斯敖忽然有一种没头没脑的直觉:他这样子,是绝不会给庄未渠看到的。
金斯敖不知自己看到了,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好。”他点点头,跨出门去,转身替门里的人关上门,关门的一瞬间,他看到凌鲜并没有看着门外,可是目光是向下的,不是看自己。
在那一刻,他感觉到某些东西像热闹的盛会到了关门的时候一样地结束了,乃至于气氛和思维的风格都从轻佻的生活的口语化的,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礼貌、现实。
但明天还会见面的。
明天很快就到了。
下午出了太阳,秋天的太阳是温柔而有营养的,金斯敖坐在车里一抬眼,看见凌鲜从街对面的车上下来。他穿着一件风衣,随意地扎着头发,脚蹬及小腿的短靴,腰带将人从三分之二处默然地分割开,显得十分高挑。
金斯敖下了车迎接他,看着他过马路时眯着眼左看右看,额角垂下的发丝不断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在阳光下,他额角长出新肉的那个伤口,浅浅的反着光。看见自己后,他白得透亮的脸上露出笑容,那种笑容让金斯敖想起小时候吃过的花纹玻璃瓶装的橘子罐头。
那是特供品,普通人连见也没见过,每每庄未渠被带来大院找自己玩,兄弟两个便坐在大人们上班的白楼外的台阶上,一人一个,用铁勺挖着吃,吃完了对着太阳看,阳光在玻璃瓶的花纹上折射出线形光斑,甜丝丝的。
“就这儿?”凌鲜走到金斯敖面前,抬起头望了一眼中间隔着三十来米的两栋小别墅,“有邻居?”
“没有。”金斯敖回过神来,解释道,“这两栋都是我的,没人住,就看你喜欢哪套。”
凌鲜径直走向右手边的那一栋,金斯敖跟上去,用钥匙开了铁艺的大门,入户约有二十来米的通道,除了车库的出入道,其余都是草坪,空气中有股新割的青草味,看样子是最近几天才修剪过。
两人上了楼,客厅做了七米多的挑高,拉开窗帘能看到大片的天空,凌鲜一眼就喜欢上了。没什么不满意的,当天两人就签了合同,顺道去吃了个晚饭。凌鲜的狗窝让清理干净,倒也不着急搬家,打算先把室内的装修重装。
晚饭是去凌鲜没用完充值卡的一家法国菜餐厅吃的,到了地方,金斯敖才发现这里是和庄未渠一起游过泳的地方。
吃饭的时候,凌鲜忽然问:“他说,有一次我出差,他哪儿也没去,只跟你来着游过泳。”
金斯敖一愣,只听他又问:“是真的吗?”
“嗯,有这事。”金斯敖咀嚼着鹅肝,他是真吃不惯这外国羊腰子,“怎么了?”
“没什么。”凌鲜摇摇头,切下一块面包,叉在盘里漫无目的地擦着汁水,“想起来了,问问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金斯敖忽然想起来什么,问:“他说,你们以前有过一个——”
凌鲜莞尔一笑,打断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金斯敖思索着,回忆那天,“你去考试。”
“我回学校去考试的时候掉了的,是吧?”
“是吗?”
“算是吧。”凌鲜点点头,丢下叉子,“其实是我打掉的,我不想要小孩,你明白吗?欸,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
“也不是感兴趣。”金斯敖也放下刀叉,认真地斟酌片刻,直白道:“只是感觉,你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凌鲜怔了几秒钟,噗嗤笑出来:“那喜欢谁?你吗?”
金斯敖道:“不可以吗?”
凌鲜逐渐恢复了笑容,抿着嘴唇望着他大概几秒钟,拉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垂下眼说:“你能想象到他做父亲的样子吗?”
金斯敖一顿,真就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果断地摇摇头。他比庄未渠小三岁,可是从小到大做兄弟,他都更像哥哥,他了解庄未渠,所以更想象不出庄未渠做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