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拦了辆车,心急如焚地往原辞声说的地方赶。
“师傅, 麻烦你快一点, 快一点。”他拍着司机的后背隔板, 司机从后视镜里见他脸色惨白的样子都吓坏了, “你怎么了?生病了啊?别急,很快就到!你坚持一下!”
宽阔的八车道上, 几乎没有车流,阳光灿烂, 世界清晰无比。何惊年缩在车里直发抖,车子在公路上飞驰, 像一只快速爬动的小甲虫。
等赶到那儿,他腿发软地从车上下来,站都站不稳。
“年年!”原辞声冲过来,一把扶住他。
何惊年推开他, “糕糕呢?糕糕找到了吗?”
“我报了警, 也已经派人去找了。”原辞声一抬头,瞳孔骤然紧缩, “糕糕!”
只见马路对面,一个小女孩正摇摇晃晃地走着。她看见了他们, 脸蛋顿时绽开笑容, 兴奋地招手大叫:“爹地!爸爸!”然后拔腿朝对面飞奔了过来。
太好啦!她想。爹地果然不会不要自己的,以后自己就能和爹地还有爸爸一直在一起了!
“糕糕, 不许跑, 快回去!”原辞声急得大吼。
可糕糕听不见,她那颗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喜悦, 她要快点跑过去,要爹地给自己许许多多的亲亲和抱抱!
顷刻间,那抹欢快的身影已然闯进滚滚疾驰的车流。她是那么小,丁点大的小姑娘,很快淹没进车水马龙里。汽笛声长鸣,车前灯乱闪,汇聚成可怕的声与光的巨浪,仿佛只消那么一瞬,就能彻底将她吞噬干净。
原辞声眼珠剧烈震颤起来,当年暴风雨之夜,何惊年冲进车流中的画面,如驱不散的噩梦阴云再度降临。黄昏时分的阳光很好,他却像一脚踩进冰窟窿里。
“糕糕——!”
他不要命地冲向女儿,一辆又一辆车呼啸着与他擦身而过,当真是惊险至极。何惊年浑身麻痹,四肢像被人打断。眼睛痛,头痛,心也痛,像有一柄尖凿子一记记穿打胸腔,叫他冷汗直冒,痛不欲生,连一丝氧气都透不过来。
突然,隔空炸开一声极其尖锐的汽笛声,一辆汽车朝糕糕飞驰了过去。糕糕应是吓坏了,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辞声纵身一扑,伸长手臂一把将女儿抱入怀中,两个人摔在地上,重重滚出好几米远。
何惊年眼看着车轮碾上原辞声的衣角,只差一秒,他就会被卷到车轮底下。
“为什么不听话,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原辞声第一次疾言厉色地训斥了女儿。他的额头、脸颊因为和柏油马路剧烈摩擦的缘故,全都血淋淋的剐破了皮,加上头发淋乱,身上满是灰土,整个人显得十分狰狞可怕。糕糕先是呆了几秒,然后小嘴一瘪,伤心大哭起来。
“我只是想找爹地,我想把爹地带回家……明明爹地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和我们一直在一起呢……!”
小姑娘哭得满脸通红,肩膀一抽一抽的。何惊年的心也在那细弱的哽咽里,被强烈的愧疚感吞没。
去到医院后,医生检查下来糕糕一点事都没有,倒是原辞声伤得挺严重,头上贴了一大块纱布,身上好些地方也都被严密裹缠起来。何惊年看着他一瘸一拐艰难行走的背影,还真是前所未见的狼狈。
“爸爸,你是不是很痛啊?”糕糕眼泪汪汪,鼓起腮帮给原辞声呼呼,“痛痛飞,都飞走了哦。”
“糕糕,对不起。”原辞声摸摸她的小脑袋,“爸爸前面不应该凶你的,爸爸向你赔礼道歉。”
“我们已经找到爹地了,爹地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家了吧?”糕糕小声地问。
原辞声望向何惊年,用没被纱布遮住的那只美丽眼睛朝他投去哀求的目光。何惊年偏过脸,低垂眼帘道:“我要走了。”
原辞声一震,又涩哑道:“能不能陪我一起送糕糕回家?糕糕她一直都很想你,每天都吵着说要见你。”
何惊年犹豫了一下,终究答应了。
车在雕花铁门外停下,何惊年抱着糕糕,跟原辞声一起走了进去。刚走没两步,他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即视感。等进到屋里,这种感觉就更加剧烈。空气里仿佛生出无数看不见的蜘蛛丝,缠绕住他的手和脚,每一步都越来越粘重。
等把糕糕放到床上,哄她甜甜睡去,何惊年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对原辞声道:“我要走了。”
原辞声默了默,“你想看看史努比吗?它长大好多,遛它的时候都拉不住了。”
“史努比是我养的小狗吗?”
原辞声赶紧点头。
“我不记得了。”何惊年看着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即使看到也不会高兴。”
原辞声心抽痛了一下。他很想对何惊年说,自己不相信他遗忘了一切,求求他,哪怕能记起来一点也好。可是,真记起来了,自己也离被判死刑不远了。
他是个骗子,装成何惊年最爱的小少爷,索取虚假的爱与蜜,酿成恶与欺的毒酒。
一起饮,一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