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胡总,便是向晗审计的广钻科技公司的董事长,购买切割钻石的机床一直认准兴安。
当天下午,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团队杀到展馆。季绍明和销售员一齐演示新刀具,胡总却意兴阑珊,盛赞兴安的展位好,坐南朝北面对人工湖,水聚财帛,财运滚滚。经过三回合价格谈判,季绍明叫人预备订单合同,可胡总拍拍屁股离座,说再看看。
销售员问季绍明怎么办,他为广钻制定过加工方案,和胡总是老相识。他也摸不着头脑,兴安已经给足诚意,价格一降再降,不可能为挽留广钻,做亏本买卖。胡总和兴安生意往来多年,心里应该清楚,况且锱铢必较不是他的风格。
展馆在市中心,季绍明下班后顺路去附近商场逛逛。他那些衣服几乎全是离婚前买的,离婚后他一个人照顾希希,忙得晕头转向,衣服凑合穿穿就行了。做完切除骨肿瘤的手术,他更没有意愿打扮自己,恨不能淹没在人群中。在厂里穿工服,唯一一条牛仔裤洗得发白。
突然穿一次正装,他才意识到衣服有多不合身。他新买两套西装,导购推荐的领带他都要了。出门路过休闲男装店,橱窗里摆着当季新款。季绍明进去买了一打的T恤和休闲裤,他不想和向晗在一起时,穿得太过老气。
深夜胡总在微信上说请季绍明出去玩,只请他,不带兴安的其他人。开始约的夜总会,季绍明大吓,连连推脱。胡总便改口说去洗脚城,他预约相熟的技师,给二人做全身推拿。
胡老板九十年代下海经商,受过时代的红利,太清楚机缘对成事的重要性,以至于迷信玄学。大师算得胡老板今年是好运年,贵人运极佳。这位贵人的八字喜用神是金水,会馈赠他宝贵的建议。胡老板测算一圈,发觉季绍明的八字用神金水。这次买新机器,胡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一门心思挖他来广钻,直接给总工程师的职位。
包房内灯光暧昧,点着安神的檀香,季绍明脸朝下趴着,技师用手肘按他的背,沉重的困意袭来。他生在集体制大工厂,父母都是党员,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自然不信胡老板的话。要不是为签订单,他断不会陪胡老板花天酒地。
人挪活,树挪死。你来广钻我肯定不会亏待你啊。胡老板看他一动不动,退一步说:这样吧绍明,我和你拜把子认干兄弟。
他埋头嗤笑,胡老板开瓶干红,两人喝酒聊着天,在洗脚城睡了一宿。另一头向晗在广钻的大厦,经受资本主义剥削,苦大仇深地通宵加班。
大清早,季绍明送佛送到西,充当司机开车送胡老板回公司。胡老板经过一夜修养生息,红光满面。他一口广东普通话,喊他老弟,不放他走,说季绍明是贵人,领他去钻石切割产线看看。出车间门,迎面碰上陈敏领着审计组。胡老板一看双方认识,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订只一百公斤的巨石斑,请客吃饭,一来款待他新认的弟弟,二来犒劳审计组工作辛苦。
选的海鲜饭店在广钻门口,审计组和胡老板先去,季绍明开车取胡老板预订的果篮。向晗和梓玥买饮料耽误些时间,她们和季绍明前后脚进饭店大厅。
向晗一路上顾着聊微信,头都不抬,梓玥知道内情,调笑道:送错包裹的快递小哥?
向晗嘚一声,弹下舌头,他是大学生,勤工俭学。
梓玥意味深长地哦一下,说:该不会学的是体育吧?
那倒不是,他是学校跳高队的。向晗搂梓玥的肩膀,掩饰不住的笑容,腰力应该不错。
老实招来!
他还说他以前没谈过恋爱。
真的吗?我不信。
她刮下梓玥的鼻子,认真就没意思了。
季绍明站在她们背后,清清嗓子,向晗回头见是他,立刻摁熄屏幕。
他戴着眼镜,对话框内的新信息一览无余,看看腿。
看看腿。
他眼皮一跳,指甲抠着篮子把手的竹节,默不作声地跟她们进电梯,去往三楼的包厢。
胡总正在点菜,请季绍明和他一起坐上座,向晗和梓玥在桌上算年纪小的,便坐在他们对面的下座。向晗缺一副餐具,见季绍明的位置上有多余的,张口便说:季绍明你把餐具递给我。
聊天的同事们都停下来看着她,话一出口,向晗就意识到失言了,结巴道:我我
陈敏正好在挂衣服,去餐边柜拿套新餐具,打她的肩膀说:怎么跟季工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别以为不在安州,说话就能放肆。季工代表兴安,始终是我们的客户!
她鹌鹑似地点头,接过餐具。季绍明偷笑,一物降一物,她不怕他,却打怵陈敏。
季绍明说:没关系,陈经理。大家认识的时间长了,说话不用那么拘束。
胡老板替他打抱不平,插嘴说:哎,小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扁平化管理。但是再怎么说,绍明的年纪在那里摆着,你也应该拿出最起码的尊重。
她被陈敏提溜着起立,眼皮不抬,低看桌面,一字一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