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法师捡到了奄奄一息的骑士。
法师普遍喜欢收集东西,这也许与他们身上流淌的、赋予他们力量的、遥远的龙血有关。
黑袍法师也不例外。他喜欢宝石、药材、书籍,以及其他珍稀魔法材料。它们都是死的。
破天荒地,今天捡了个活的。
他一般不捡活物。死亡对法师来说是一种淘汰机制。在法师塔度过的童年教会他这个道理:生活抛弃弱者。
眼前人类显然已被命运淘汰。他们甚至没有给他处理一丁点伤口——或许是出于畏惧,或者单纯喜欢看平日高高在上的圣职者在强暴途中被压到伤口而露出的痛苦神情。对方胳膊上还带着箭伤。裸露在外的箭尾没有任何标志,但法师知道,只有贵族或国王的军队才用得起黑翎雀的尾羽。
他面前躺着一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经验告诉他明哲保身,不要去捡来路可疑的东西。不过法师内心噼里啪啦作响的算盘让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他喜欢珍稀魔法材料:塞壬的鱼鳞、鹰身女妖的羽毛、蛛怪的眼睛和丝……以及更加稀缺的一种材料:光属性的纯洁灵魂。为了完成一件事,他将需要一位教廷圣职者。
这并非易事:小地方的牧师不够纯净,祭司们终日被保护在教廷内部,余下的教会骑士则是法师们的死敌。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灵魂对于权力来说最不值钱。他只需要等待哪个倒霉的骑士被卷入教廷或王室斗争,成为一颗被抛弃的棋子,然后找到他被处决的地方,如果他还有口气,就把奄奄一息的对方捡回家。
这和采集鱼鳞、羽毛或眼珠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赶到。那枚弃子显然已经遭到了漫长的、身心双重的折磨。黑袍法师只能从他胸口微弱的起伏判断对方还有一丝呼吸。
“我再带您看看别的?”给他带路的商人尴尬地搓手,“这个确实快没气了……唉,该死,就不该放那群半兽人进来……”
黑袍法师冷漠的视线落在这个矮胖男人腰侧鼓胀的钱袋上。他相信眼前男人并不后悔上一笔买卖。
“我们还有别的健康的奴隶,”商人继续说,“也许阁下会喜欢有精灵血统的?他们更漂亮、血液也更有魔力……”
他只要圣职者,但法师也不是非此不可,他不想在一个快死了的、或者已经堕落了的圣职者身上赔钱。
法师走进昏暗的小房间。无声咒令他长袍下端微微浮起,避免沾到地上肮脏的血迹或体液。
他来到角落那个男人面前,对方闭着眼,脸垂向一边,毫无反应,高挺鼻梁上有一块紫黑的淤青,不过至少从形状上来看,没被打断。
黑袍法师微微弯腰,一缕金发从他兜帽阴影中垂落,几乎要落在囚犯的鼻尖。
下一秒,他伸手,用带着黑手套的细长手指捏住箭尾,一下把它拔了出来。
奴隶几乎是瞬间被疼醒。他身体仍保留着训练的痕迹,全身肌肉一下绷紧,完好的那只手移向腰侧——他当然是没有佩剑的,反倒被锁链卡住了动作。
法师从长袍中掏出一管试剂,似乎没注意到对方小幅度的挣扎。他把管口凑到那道新鲜撕开的箭伤下方,让骑士的血流淌进管内。
血液滴落,试管内小小沸腾一瞬,很快里面液体变成了浅白色。
他起身,满意地收起试剂,随后打量了一下脚下人的全身,包括他一片狼藉的胸膛和下体。法师都有点小洁癖,难免对这幅情景产生厌恶。
犹豫再三,本着评估原则,他还是用手捧起对方低垂的脸。
冰冷手套一触上皮肤,他就感到对方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归于平静。虚弱的囚犯任凭施法者像考察一匹拉车的马一般,掰开自己的嘴唇,检查牙齿,检查耳朵和眼睛,以及额头和鼻梁上的伤口。
在被按上那道淤青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低哼一声,盯着来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分泌出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淌过脸颊。
法师打消了最后一丝犹豫,他不再意外为何对方还保留有足够纯净的血。从对方疲惫的蓝眼睛中,他没有读到怨恨,反而是一股虚弱却坚韧的、“活下去”的信念。
“我不会付这笔钱。”他松开手,用失望的语气说。囚犯很快又陷回角落阴影中,但双眼没有离开黑袍巫师。
“你们差点杀了一位圣殿骑士。”法师没有转身,对商人说,“我猜你们在一场战斗后捡到他,以为他不过是哪个贵族眷养的没死绝的丧家犬,就打算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在他身上进行了一些无聊至极的私欲发泄。”他慢条斯理说道,言语中透留着施法者特有的傲慢。
“真可惜,我对诸位的不识货感到痛心。”黑袍法师冷漠地说着,“如果他健康活着,会值一大笔钱。冒险者公会将会为了争抢一个活蹦乱跳的前圣殿骑士打破头。”
“什、什么……?”商人揉着他油腻的鼻子,满脸不可置信,试图解释,“但他又没有圣徽和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