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禁闭后,卡尔发现对自己的欺凌消失了。
尽管学徒们还会用厌恶嫌弃的目光打量着他,肢体上的冲突不再发生。这就是法师塔的规则:力量决定地位。
也很少有人再敢和他抢材料。导师们仍然讨厌他,偏心其他听话顺从的学徒,但卡尔依旧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似乎一切都在那次冲突爆发后开始变好。
有时,卡尔会想起那天晚上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你不残缺”的守卫。
对方从那之后再没在他面前出现过。教廷骑士的盔甲掩盖了他们的身份,区别只不过是高一点矮一点,胖一点瘦一点罢了。
假如对方开口,学徒相信自己能辨认出他,但那个声音未曾出现。
很可能对守卫骑士来说,帮助弱者只是举手之劳,卡尔和特洛熙、和他帮助过的其他人没有差别,甚至估计他连男孩的名字都没记住。
学徒于是更加投入地学习、变强。
不仅仅是由于他看清法师塔弱肉强食的真相,更是因为,假如他能站得更高,对方就更有可能看到他、记住他。
法师塔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
学徒除了要完成繁重的学业以外,还要忍受导师们的差役。导师曾经也是学徒,讽刺的是,当他们终于熬出头,摆脱学徒身份后,反而摇身一变,成为压迫学徒的主力。
这或许也是法师塔的规则:被压迫者成为新的压迫者,所有人只是闭环上的一环。
许多法师终其一生都离不开高塔。他们从小被带到这里,处于教廷监管下,随后为教堂服务。一些综合能力强、受信任的高阶法师会和教廷骑士团一起行动,指导并监管圣殿骑士。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个人恩怨,教廷规定,法师塔的守卫骑士不可在学徒面前暴露身份,以免多年之后蓄意报复。
“施法者在得到天赋的同时,也变得易受蛊惑。”这是学徒们被看管在高塔中的缘由。
光明教廷认为,法师对元素的高感知力使得他们更容易受到黑暗力量侵蚀。
对深渊恶魔来说,新鲜、不设防的法师学徒就像任人宰割的家禽。它们时常会蛊惑那些心智不够坚定、立场动摇即将堕落的年轻施法者,借由他们打开通往大陆的通道,从裂缝中钻出,收割灵魂,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因此,在经历了数次大规模灾难后,教廷决意将具有法术天赋的孩子集中看管。
从结果上来看,这个方案有效;但对个体来说,却是毁灭性的。
许多学徒终其一生都无法成为法师,更别说高阶法师。他们只是塔的养料,从小远离家人,被教廷榨干全部价值,最终有名无姓地死去。
每次走在螺旋台阶上,卡尔都觉得塔没有尽头。朝前走和后退都不会得到一个什么结果,他们永远被封闭在一座阴暗、压抑、崇尚丛林法则的高塔内。
看管学徒并不会彻底杜绝堕落的隐患。卡尔听过年长学徒谈起之前堕化的同学。封闭环境和竞争压力往往加剧了学徒们的心理问题。
没过多久,在卡尔刚满十三岁时,他亲眼见到了深渊恶魔。
钟声在后半夜响起,惶惶宛如丧钟,响彻夜空。
没等卡尔换掉睡袍,就听到房间外有人大喊:“深渊恶魔爬上来了!”
几乎在尖叫响起的同时,整座塔剧烈震动,学徒们听到上层传来恐怖的动静,撞击声、尖啸、哭喊,顺着螺旋楼梯席卷而来。
没有学徒想起打开房门逃跑,万一恶魔就在门外等着他们呢?一些人坐在床头小声哭泣。
低低的哭声中,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似乎就在他们头顶。
那哭声让卡尔很烦躁。
“安静!”他压低声音呵斥,“它会发现我们。”
哭声停止了。外面的响动声很快也消失。紧接着是短暂又漫长的几秒寂静。
就在学徒们以为恶魔离开的那一刻,宿舍紧挨外墙的那一面突然破裂。
三英尺厚附有防护魔法的砖石墙面像一块冻脆的海绵般被捏碎。碎石乱溅,一只漆黑、指关节带刺的细长爪子伸进来。一些学徒吓得高声尖叫,其他则一脸木然,唯一能做的就是惊恐地瞪着第二只爪子探入房间。
直面恐怖,男孩想不到任何合适的词来描述这来自深渊的怪物。
恶魔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大,比书籍上的插图更震撼。似乎它一出现,黑夜更黑,钟声被地狱的咆哮掩盖,所有美好记忆与情感一同被剥夺,脑中余下唯有深深恐惧。
它很快刨开一个足够容纳脑袋的洞口,把那丑陋、布满疙瘩的脑袋挤进这个相对它自身来说过小的房间,贪婪呼吸新鲜灵魂透露出的恐惧气息,三只红色的眼睛满意欣赏着这些雏鸟瑟瑟发抖的模样。
很快,恶魔锁定了三个不同的目标。他左边那只利爪抓过一位呆若木鸡的女学徒,右边捏起试图逃跑的另一个学徒,随即裂开嘴巴——名副其实地在脸上撕开一道缝隙,一条形似章鱼腕足的舌头探出,蛇形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