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陌森将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半小时前他刚把它移到左脚。
诀窍在于,不能让身体晃动幅度过大。盔甲能掩饰肌肉的细微变化。假如这种懒散举动碰巧被他的监督官和小队成员看到了,就有损城门守卫的仪态。
守城门是低阶骑士最不喜欢的工作之一,看守法师塔也是。
两者都无聊至极。尽管教义要求他们静心慎行,对于这些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明明广阔世界就在眼前,却只能天天守着一成不变的景象———这种事实在太痛苦。
那些出身高贵的少爷们,往往会获得更轻松差事。平民要荣升圣职则躲不开这段苦熬。即便如此,教会体系中诞生的平民高阶仍多于两个王国总和,毕竟,光的选择无人能阻挠。
飘来的北风与新鲜海风交汇,将大陆的动荡声音扩散到东岸:一个多月前的满月之夜,克罗埃西亚边境重城发生惨案;几天前,塔玛兰荒漠,国王的军队与半兽人部落发生冲突;北方即将落下最后一场雪,血族在斯拉沃尼亚中部遭遇人类顽强抵抗,一时间红河绕城,战局僵持;西面林带岌岌可危,精灵始终对被夺走的东岸之珠耿耿于怀。
动乱、战争、冲突、阴谋……唯有这里一片宁静。
昔日缄默团长红名高挂,教廷大法师锒铛入狱,也只在街头巷尾激起很小的水花,很快涟漪便随石沉大海消散。
这座城市不需要巡警,人们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于是对待违规者的惩罚也愈加严厉、对遵守者的奖励更加丰厚,使罪恶几乎无所遁藏。圣殿骑士日常巡逻,更多是为了表现教会的亲民。大部分人安分守己,努力维护白墙和大十字架崭新如初。
圣城是大陆的骄傲,也是他们的骄傲。
“我们需要给所有人——所有种族——维持这种标杆,在他们心中留下一片天国应有的样子。”白袍祭司说。
“别让那些危险流民的偷渡进来。”
夹在特拉萨林和远处法师塔之间,一片地势较低、长弧形的荒地上,散布着好几座小镇,那些不被允许住在圣城的人们便于此驻扎。每天早上,教会都会开放审查通道,审核小镇居民进城资质,通过的人必须在天黑前离开圣城;每周骑士团也会安排外围巡逻,避免流窜的可疑人员。
更偏僻的地方是一些破旧帐篷和草房,最近数量正在极速增加。它们属于前来避难的流民,其中大部分来自斯拉沃尼亚,也有一些克罗埃西亚人,时不时发生冲突。红衣主教对此颇为烦恼,只能不断增加巡逻人手,避免营地失控。然而,尚未离开的北风使得夜晚湿冷,帐篷扛不住东岸即将来临的雨季,营地内部积聚的矛盾就像把一捧潮湿的种子封在罐子里,猜不到它是已经发霉了,还是发酵了。
太阳逐渐升至头顶,透过视窗,希陌森看见还剩长长一截的队伍末端。审查将在正午结束。没有得到审核的人,只能顶着烈日再次回去,尝试明天更早地来抢占位置。
负责审核的牧师给面前商贩的表单盖上最后一章,随即看向监管者。
后者朝希陌森这边点点头,于是,一个守卫敲响铜钟。
伴随着钟声回荡,队伍中发出一阵懊恼的叹气声———整个上午都浪费在排队上的人们不免感到恼火。
另一边,持有通行证的圣城居民还在接受检查,进出城市。
“这不公平!”远远地,他听到有人喊。
但在城门口那队全副武装的骑士守卫注视下,这种窃窃私语也很快被咽下,只有队伍的影子,像一条蛰伏而愤怒的灰蛇,头冠冲着城门。
“……请帮帮我吧……求您了!”
“她真的病得很重,祭司说她活不过今天……我只想再见她一面。”
旁边对话吸引了小队长的注意力。一个瘦削男人正在向牧师求情,他摘下帽子,紧张地按在胸口。那张脸早就被阳光和温度蒸红,神情看起来焦虑又疲惫。
同样场面,希陌森见过无数次:急着在最后期限还债的商贩、试图赶上神学院招生的学生、还有找到其他借口的人——结局总是被拒绝。
果然,按照规定,牧师朝男人抱歉地摇头。
一旦某种特殊情况被例外开恩,那么人们就会为此创造出各种特殊情况,试图效仿。规则将变得毫无意义。
只有一次,他们同意了一对兄妹。
哥哥试图带时日无多的病重妹妹去圣城,拜访祭司寻求治疗希望。
他们连续来了好几天,只是由于妹妹身体虚弱,总是无法排到队伍前方。那一天,审核正好在卡在他们前一位。
“求求您……! 我妹妹实在是吃不消这种排队了。”哥哥直接跪在监察官面前,“现在还没过正午……您能不能多算一位?”
“我们已经敲响了钟,规则就是规则。”
负责监察的白袍法师也有些于心不忍,但当着排队众人的面,他还是很抱歉地拒绝对方,“请明日早些来吧。”
那年轻男孩露出一副绝望表情,却迟迟不愿离开,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