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放生
上海.圣母戒毒院
「一零八号,你今天觉着怎麽样?」
一名脸色惨白的男子躺在床上,看着走进房里的看护,眼神却是一片死寂。
「放我走。」男子说起话来,声带就像是渗了无数沙石,既破碎又撕哑。
看护听而不闻,她上前来,察看男子身上缚着无数粗厚的皮带,确定它们还紮实的把人綑住,就安心在板子上打了个勾,表示自己已来尽了职责。
男子看看护来了、接着又走了,呆滞的眼珠死死盯着灰白的天花板,等待日复一日的折磨。
清醒的时候,感觉是还好的,只像是在水里泡了一夜,终於又浮到水面上,看清、听清周遭的一切﹐然而一旦这段短暂的清醒过去,身体就要遭受一场绝望痛苦的酷刑。
随着日光变得黯淡,从脚底窜起的麻痒,便教男子轻微颤抖起来,紧接着,便是失控的冒冷、发热,他再也受不住的痛叫起来,惊动外头的看护,并带着神父一同进来了。
「按住他﹗」
男子口里发出格格格格的微响,是牙关在剧烈的抖颤,他哭闹怒吼,手脚企图要挣脱皮带的束缚。
「啊﹗呜啊不放开啊﹗」
「仁慈的父啊,求你把邪灵从这罪人身体上离去,教他不要受恶魔的引诱」洋神父提着十字架,用母语念着祷文,男子脸上涕泗横流,裤下也尿出了一片湿,他受不住痛苦,头就疯了的左右晃动,想要往床头柜子上撞去。
男子如今的身量,就有如一根劲瘦枯萎的竹竿,然而瘾头来了的疯劲,即使三名看护一同压着,却还是感到动魄惊心的。
「撑不住了」那较为资深的看护脸露苦色、便道,「给他缓一口吧﹗」
年轻看护就忙跑出去,拉了一管烟枪进来,急忙送到男子嘴边。
男子一碰着那烟枪,就呼嗤呼嗤的狠吸起来,贪婪地把每一口烟含进嘴里,满足的咽下。
这是他的灵丹妙药——那万蚁钻身的痛苦,瞬即就如云雾般驱散开去了,男子力歇的瘫软在床上,却是轻飘飘的,不哭不闹了。
看护们连忙为他更换床铺、清理身体,这种逐步戒断的疗法,需时极久、成效甚低,要说一般送进来的病号,其实是得不到这样小心翼翼的侍侯,不过他是『一零八号』,是有重要背景的病人,就非得拖长来戒。
这所戒毒院的前身,是荷兰传教士建的一所天主教堂,起先是为传教而设,然而教堂在欧罗巴,亦作收容孤寡老弱,以及药石罔效的病人之用。因烟土在华夏民间的祸害,这所教堂不知何时起,就成了犯瘾之徒的归所,并正式更名为戒毒院了。
这抽大烟的人,有老有少、有贫有富,进到戒毒院里就都隐起了姓名,以免教人打听出他们的来历,一零八号亦是如此,看护们虽不知他姓甚名谁,可却知道这病人得到的饮食、照料也都是独一格的。
一般人受不了戒毒之苦,活活痛死、自残而死的,不为少数,然一零八号却是万万不能出事的,这便是每次犯瘾了,总要多招人手看待的原因。
如此折腾一阵,男子就又安分下来了,看护们离去,神父说了一声『阿门』,便也合上了病房的门。
男子在鸦片烟的迷蒙作用下,梦到了从前在老家里,那不愁衣食的少年时代,爹娘十分疼他,大哥可怕、二哥笑里藏刀、三姐又撒泼又可恨,他就总爱往外头跑,结识很多同样背景的好兄弟,他们带自己去赌坊看玉、去楼里点姑娘,每天都有说不尽的新鲜玩意儿。
白震江才二十多的年华,却是觉着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在戒毒院不过数月,他已给折腾得形销骨立,成了根苟延残喘的枯竹竿,他想自己迟早要死在这里,死的无人知道,屍体给随便扔到後山,草草葬掉。
从此以後,再无人知道白家原来还有一位老四。
白震江靠着这口烟,便又再多熬了一天一夜,他平瘫在床上,又一次等待看护来查房,然後瘾头发作。
然而这天看护们走来,却是道,「一零八号,有人带你走了。」
白震江起先还道自己是幻听了,然他麻木的躺在床上,就见三名看护上前,竟是来把他身上的皮带一一解开,他黑眼珠闪忽了一下,眼前尽管是现出了生的希望,可他犹不敢冀盼太多。
然而看护们搀起了他,竟是把他一步一步,带离了这个病房,还走到外头的庭园去。
白震江久未站在日光之下,竟是觉得双眼刺痛,他必需吃力的凝视,才能看清眼前的情景。
戒毒院院长正对着一名身型高大的军人搓着手,看到一零八号到了,他就笑着说:「大人,就在这,他还没戒清,不过用的量已是比从前轻了。」
那身型高大的军人轻『嗯』了一声,便转过头来,从上往下打量着白震江。
白震江看清这军人的相貌,却是迟疑而不解,「你」
那年轻军人笑了笑,就把一张银行本票交到那院长手上,然後对身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