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册为刑部所拟,上有工部招供的宁州官吏十人,就在今日在场的二十八名官吏之中。但褚尚书思及宁州实况不明,或有罪轻不至上册者,故而令尔等相互审讯。在册者,若能审出罪过于己者,可免死罪;不在册者,若能审出他人大罪,可免活罪,甚至来日擢升品阶。待审讯结束,列罪前十者,当即斩杀,以正我大许法度!”
此言一出,众官吏左右相看,进官署前尚还算团结的关系,在此刻迅速发生变化,土崩瓦解。
“这哪里是互相审讯?分明是互相举报揭发!”贾汉远狠狠地叹了口气,道,“宋櫆最快也要两日后才能赶回来,附近的那点兵根本敌不过卓家,大家现在就是褚匪的砧上鱼肉,为了活命不得什么都交代?尤其是唐县那边的铁矿,估计一问到时候全知道了!”
“罢了,罢了!”吴易竟是笑了出来,道,“就算他查出来,拿到罪证杀了你我又怎样,你觉得他褚匪和赵凉越能活着回到京都吗?”
“可是大人,我想活啊!”
吴易抬手,拍拍贾汉远的脸,道:“你我今天是活不了,不过你我家人的命,你别忘了在谁手里,答应他们的事,万万不能泄露了。”
贾汉远闻言瞬间醒悟,忙道:“对对对,不能透露。”贾汉远又问,“那裴师爷呢?京都那边可是早就交代我们要保好他。”
吴易摇摇头,道:“事到如今,倒也无妨了。裴茺在他们主子眼里,和我们在韩舟眼里,是一样的地位,都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你明白了吗?”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卓川令人将刻漏搬来,直接放到公堂前用以计时。
褚匪将茶碗搁到公案上,扫了值事房里焦急探头的一众官员,淡淡道:“你们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众官员闻言,只觉那堂前刻漏瞬间变成了催命符,少顷后,争执声便从值事房传来。
这时,先前吩咐的饭菜被厨子送了上来,褚匪和赵凉越一行人只看一眼,当即皱起眉头,横生怒意——大鱼大肉是一样不少,连装膳的器皿都是价值连城的金镶玉盘。
赵凉越长叹一气,道:“宁州灾祸未除,唐县更是水深火热,知州大人的奢靡享乐倒是从未放下。”
“京墨。”褚匪唤了一声。
“属下在。”
“吴易今日必死,你直接拿我手令去他府邸,该封的封,该抄的抄,所缴金银宝物全部用来赈灾。”褚匪说完,又看向赵凉越,道,“溪鳞便随京墨一同去吧。”
赵凉越望了眼值事房,会意地微一颔首,随京墨带人出了府衙。
赵凉越前脚刚走,褚匪眼里微末的笑意彻底消融,再转身,眉宇中的杀伐之气不再遮拦。
褚匪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堂上,周遭似有森森寒意漫开,连追随他已久的近侍,也不禁在此刻如芒刺在背。
卓川看了眼值事房内为活命而彼此攀咬的官吏,又看了眼火光明灭中负手而立的褚匪,大半张脸隐在阴暗中,看不到脸上神情。
卓川想到自己江湖跑镖十余载,曾从无数人那里听过褚匪这个名字,无一不是谩骂和唾弃,人人得而诛之,唯有奸逆两字常伴其右。
但此刻,卓川竟是从褚匪身上捕捉到熟悉的影子,不禁回忆起少时偶上苍稷山时,只远远眺望过一眼,便无法忘却的那身染血白衣。
只是,褚匪到底是不同的,眼前的他阴狠,嗜血,善于玩弄权术,他如同一柄快刀,急着砍尽挡在他面前的一切。
但是,卓川并不知道褚匪如此以身犯险来宁州,到底是要砍掉什么,又最后要得到什么。还有,云鹤子前辈乃是江湖中人,多年不涉朝政,并几番立誓许诺,但为何又要蹚这趟浑水?对此,长姐似乎明白什么,但又好像和自己一样,只是局外人,心中尚有疑窦诸多,偏偏时机未到,所有因果被刻意隐藏,只留一个无法下手察寻的谜团。
刻漏的流沙在黑暗中掩映下,悄然将在场众人心中那根弦缓缓拉紧。
当醒木啪地一声拍在公案上,十名官吏被带到堂前,吴易和贾汉远自在其中。
褚匪看着手里的一沓供词,似是怒极,一双眼如利刃般割过去,叫人肝胆俱寒,求饶哭喊声响彻整个公堂。
吴易却是嘴角扬了个笑,也不知是在嘲讽谁,随后闭上了双眼。
褚匪将手中令牌仍了出去,十名官吏身后,皆是一把白刃出鞘。
“大人,赵大人有新的发现!嘱咐万不可动手!”
这时,京墨突然赶回来了,似有十万火急之事,跑过来在褚匪耳畔说了句什么,然后方才怒极的褚匪,竟是眉头皱起,当真下令停了手。
随后,步子慢些的赵凉越也赶回来了,并面有忧色。卓川心觉是有意外发生,立即叫人开始清点现场。
被押在一侧的剩余官员们见状皆是诧异,有名方眼圆头的小吏张望了好几眼,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似乎在打什么主意,但又因行为受限还在犹豫着。
正在众人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