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鳞。”
不知过了多久,褚匪回头,语气低沉地唤了赵凉越一声,赵凉越上前和他肩并肩站立,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褚匪一把将赵凉越揽如怀中,就像那当日户部府衙前那样,紧紧抱着他,像是湍流中抓住了浮木一般。
这一次,赵凉越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淡淡墨香,没有想过再推开他。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后世许书上记,平崇七年夏,时任刑部尚书的褚匪和度支郎中赵凉越南巡宁州归朝,携有宁州赈灾贪墨案、兵部卖官鬻爵案、铁矿私采私铸案等数案证据,所犯皆是罄竹难书、为祸万民的重罪,举朝哗然,平崇帝大怒,命三司和金銮卫共审。
同月,平崇帝取褚匪谏言,暗中送密函至漠北,项昌即刻奉命率北营半数人马南撤,直至京畿五十里处安营扎寨,名为剿灭后方漠北部落潜入的游骑,实则护驾以防镇南军突生变故。
经长达一月的会审,共计牵涉宁州与京中大小官吏千余人,涉案人数五万余。三司的折子递到暖阁时,平崇帝拖着病体写了一个“杀”字,随即下旨以“谋不轨”、“擅权枉法”罪下旨诛杀兵部尚书王岘九族,王皇后特赦废为庶人居冷宫,其他涉案官吏皆处以腰砍示众,任何人不得求情。
青史一页薄如蝉翼,血染京都人心惶惶。
褚匪见王岘的最后一面,是在刑部死牢。
褪去了一身绯色官袍的王岘,此前在酷刑下用血染红了一身白囚衣,阖眼靠坐在墙壁上,神色并无不常,依旧泰然自若,似乎还是那个身居高位手握重拳的兵部尚书。
褚匪在牢外看了眼,提了袍子走进去。
王岘将头转向来者,缓缓睁开了眼,待混浊的视野清明了几分,能够看清来者脸庞时,他不禁淡淡笑了一声,道:“老夫还以为,死前见不到褚大人了呢。”
褚匪没说什么,直接将手上的翠色佩子扔给了王岘。
王岘那张无甚所谓的脸上,神情有了松动。
褚匪语气冷冷的:“这个佩子来自何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王岘半眯了眼,道:“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找到他。”
“你还是太愚蠢了。”褚匪直直与王岘对视,道,“无论是唐县铁矿牵出的私铸兵器案,还有卖官鬻爵案,最大的受益者都不是你,可如今,你不仅要用你的九族独自一并承担,还天真地以为你的二儿子能被安全送走,真的太愚蠢了。”
眼前茅草上的翠色佩子,正是王岘一脉祖传的宝件,之前放在祠堂焚香供养,直到一月前王岘单独送二子王允明离开时,才亲自交到他手里,有延续香火、继扬祖荣之意。
如今却赫然出现在褚匪的手里。
王岘默了默,捡起佩子比着牢房内微弱的光看着,道:“一个佩子而已,老夫并不信你。”
褚匪也不急,负手站在那里,不再说什么。
王岘并不喜欢仰视眼前的人,想要挪动一番起身,但浑身多处筋骨折断,最后只能依旧像块烂泥一样躬身歪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王岘最终还是低下头,拿着佩子的那只手不住颤抖着,叹出一口长气来,道:“我……该比你还了解韩闻蕴的,如今大案已定,他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怎么可能还善待我王家人。罢了,罢了,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褚匪:“十三年前那桩谋逆冤案里,你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王岘笑着看向褚匪,道:“果然还是那件案子啊。成王败寇,何必纠着不放呢?你如今贵为当朝刑部尚书,炙手可热,前途无量,你查那桩旧案无疑于要去触皇室的逆鳞,引火烧身罢了。”王岘说着顿了下,摩挲着手中的佩子,问,“你真的能保证程儿活着离开吗?毕竟你应该很恨我的。”
褚匪反问:“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罪大恶极?”
“是,我很清醒自己当年做了什么,但是我从来都不后悔。”王岘道,“当年如果不走出那一步,我至今都只会是兵部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吏,永远要看着别人脸色行事,永远被人踩在脚下,还要看着王讳受万人敬仰、高高在上的样子,那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你毁了他,同时种下恶果毁了自己。”褚匪冷笑一声,道,“收起你的那套,回答我的问题,保你儿子活着,其他的就不劳你操心了。”
王允程嘴唇翕动了几下,开了口:“当年与屠原开战,我奉旨做粮草押运官,最初的时候,那些车马运送的确实是粮草,但是当从樊家军西出塍黔关的那一天起,所有的车马上再也没有了粮草的影子。”
“褚大人知道是什么吗?你猜不出来的,那整整十二车都是真金白银,是韩闻蕴或从赈灾款中挪动,或从底下官吏和百姓手中巧取豪夺所得,却用以在边陲购买战马利兵,用来打自己临危出征的将士。”
“此事动静如此之大,但并没有人知道,究其原因,除了京中有韩丞相掩盖朝中君臣耳目,湘源城有韩亭将边陲拱手献上,更关键的是一直有个叫夜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