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小厮过来请杨氏进去时,她又意外又激动,顿时喜上眉梢,忙叫丫鬟看看自己发髻是否歪了,衣裙是否清雅宜人。
小厮看着这位平日里待人温厚的皇子妃,也是百感交集,忍不住提醒道:“殿下喝完酒,这会子正醉着,容易伤人,皇子妃待会儿进去要小心伺候。”
杨氏笑着朝小厮微一颔首,让丫鬟等在外面,独自提了食盒进去。
杨氏进门时并未看到季晟,找了半圈才发现他躬身靠坐在角落,心头一酸,赶紧将食盒放下去扶他起来。
杨氏的声音有些哽咽:“如今秋来,京中渐冷,殿下要爱惜自己身体才是。”
季晟一身酒气,闻言皮笑肉不笑,直直看着杨氏,问:“我前些日子,半夜发疯杀了房中伺候的两名小厮,你可知道?”
杨氏沉默了下,小心答道:“殿下醉了,没有疯,也不是故意的。”
季晟冷笑一声,拍了拍杨氏的肩膀,问道:“你跟我十五年,了解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还未等杨氏说话,季晟道:“那夜我没醉,我是故意杀人的,因为那两个小厮没有将安神香续上,没有把事做好,所以他们该死。没用的东西,都该死,我都不会留的。”
季晟的目光变得犀利而冷冽,杨氏只觉有丝凉意已经蹿上了自己脊背,但还是撑着微笑道:“不管发生什么,妾,妾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好,记住你的话。”季晟抬手抚摸着杨氏清瘦的脸庞,难得温柔道,“永远不要离开,等来年春天,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杨邵不禁莞尔,道:“好,妾等着殿下。”
暖阁。
平崇帝刚撑着听完户部尚书唐士裕汇报宁州唐县铁矿恢复正常采运一事,就倏地俯身咳嗽起来,旁边坐着的季煊立即上前递过帕子,轻拍后背助缓。
等平崇帝咳嗽完,摊开帕子一看满是血,面前议事的官员纷纷低头退到后面,内侍摆出屏风,侯在后面的太医们忙上前探脉和喂药。
褚匪看了眼屏风,左挪几步到了赵凉越身后,本来站在赵凉越身侧的那名官员赶紧让出位置来,又和其他几个官员往旁边退了几步,给两人留了个空间出来。
二人已经有好几天没说过话了,每天上朝也是马车左右各居一方,褚匪是还没想好理由狡辩,赵凉越是不明白这个师兄在纠结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加上盐铁一事上忙得脚不沾地,无暇分心太多,就一直耗着了现在。
褚匪刚才在一旁想了不少话,但微微侧头低语时,还是变成了一句:“溪鳞,你吃午膳了吗?”
其实褚匪也没指望赵凉越理会他,但是赵凉越侧过头来看着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回道:“吃了,有酿豆腐和鱼。”说着想了想,补充道,“没什么蔬果,有点腻。”
褚匪愣了下,不禁莞尔,问:“那回去时候一起去城南那处酒楼吃?就上次你说味道清淡,但是又非寡而无味的那家,就当解解腻。”
其实宋叔做的比外面很多酒楼的都好,但是赵凉越还是点头道好。
旁边隔得近的官员听得一脸懵逼,以为是两人在打什么暗语,面面相觑,又不敢问。
于是之后的时间里,屏风内,平崇帝咳得要死要活的,季煊急得差点将一个太医拉出去斩首,屏风外,韩闻蕴和六部官吏偷瞄着屏风缝隙,气氛微妙,各怀鬼胎,唯有褚尚书整个人福至心灵般,一双桃花眼时不时溢出真心实意的笑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盼着里面病秧子皇帝一命呜呼,要自己政变取而代之。
终于,拖了大半个时辰后,议事还是没能继续,季煊出来让众官吏退下,改日再议。
赵凉越和褚匪出了暖阁后,没有同其他六部官吏聚团商讨,而是直接出了午门上马车,往雪枋院赶。
褚匪和赵凉越坐到了同一侧,道:“溪鳞,你也看出来咱这皇上病得古怪了?”
赵凉越点点头,皱眉道:“我觉得太子的表现,有点异常。”
“确实,咱这皇上,最近好不容易能越过韩闻蕴,开始亲自决定一些朝政大事,尤其是在盐铁新政上,更是亲力亲为,只用纯臣,不让其他任何一方插手。”褚匪道,“按理说,照他的性子,除非病得只能在地上爬,是不会让太子中途插手进来的。”
赵凉越回想了一下平崇帝的病态,瘦骨嶙峋,苍白如纸,身形躬得胸口和膝盖紧贴,和褚匪说的在地上爬也差不远了,便叹了口气道:“皇上至少不能在今年死,东宫那边情况太复杂了。”
褚匪手指轻敲着,道:“照目前来看,太子好似是看到父皇病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孝顺听话,而皇上是觉得自己走到头了,本就对他们母子心怀愧疚,此番更加舐犊情深,要给他开始铺路。”
赵凉越:“可是,你我都知道,太子其实是想要自己这个父皇早死的,当年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看到了他压制在内的欲望和杀意。”
褚匪轻笑一声,道:“九五之尊,孤家寡人,真正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