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整个发掘项目工地都已经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但是在流动板房最边上的文物保存室内,却一片嘈杂声。
隶属于夏商周研究室的研究员们,围着几张从编钟上拓印下来的铭文,正在激烈的讨论着。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华夏考古学发展了近一百年了,出土的各式东西周青铜器数不胜数。
再加上历史上也有很多研究商周时期铭文的历史学家们,留下了释解着作。
对于金文,特别是东西周时期的文字,目前国内考古学家和文字学家们,还是很有经验的。
毕竟金文的范本很多。
不像甲骨文,出土的甲骨数量少,而且很多都是孤本,字体太过于原始,破译起来非常难。
现在已经被华夏学者们纪录的金文已经有3722多个字了,其中2500多个字已经完全破译。
只要肯花时间,拿着挨个和编钟上的铭文对照,至少也能破译出个大概内容。
李教授此时就正捧着一本1985年出版的,正在不断对照。
一边查着,他还一边喷喷称奇道:“这个编钟上的铭文字体,介于赵魏韩大篆和楚篆之间,还蛮特别的。”
“不过和曾侯乙墓里出土的青铜器铭文基本一样,倒是也有前例可循。”
在一旁帮他打下手,与他一起鉴别铭文的陈翰笑着附和道:“是啊,毕竟M1号墓也是曾国的高级墓葬。”
“如果曾国真的是随国的话,作为一个为姬周王室抵御楚国的姬姓诸侯国,文字兼具中原和楚国特色也是正常。”
湖北随州,北与河南中原接壤,南边又与荆楚相连。
不管是从地域上还是文化上,都避免不了同时被中原与荆楚文化所影响。
曾国使用的文字基于西周大篆,并且融合了楚国飘逸修长的写法。
形象点说,曾国的文字,就像是拉长瘦高版的大篆,字形结构趋向整齐。
不过,大篆文字的特点就在于,这种文字是介于象形文字和笔画文字之间的。
这种文字要辨别起来,非常困难。
说实话,别看大家都是专业的考古学者,但是真要说能识读大篆的,真的不多。
只有专门研究大篆的文字学家,才能够辨别出这些复杂字体的含义。
甚至到现在,出土的大篆铭文里,也有三分之一的字都依旧弄不清楚含义。
文物存放室里,现在聚集了社科院考古所十多位考古学者。
但是敢说自己对大篆文字有研究的,不到五人,并且全部都是夏商周研究室的。
而他们对大篆文字的“研究水平”,仅限于可以拿着这本书,去和青铜器上的铭文对照,找出已经被破译的字。
水平类似于用汉语词典,去翻译一篇文言文。
能够不借助,靠自己看懂部分大篆文字,乃至可以破解、解读大篆文字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李教授,半个是孔建文,半个是陈翰。
李教授虽然主要带队方向是秦汉考古,但是他在大篆、小篆等文字上的研究,是社科院考古所数一数二的。
水平一点不逊色于那些专业研究大篆的文字学家。
孔建文则是因为他主攻的就是夏商周考古,没少接触各种青铜器的铭文,几十年考古工作做下来,自然对大篆有极深的了解了。
这也是一般主攻夏商周考古的考古工作者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了。
想要再厉害的话,必须得专门在大篆文字领域钻研。
但是主职是做田野考古的一线考古工作者们,肯定是没这个功夫的。
毕竟也没规定,考古工作者一定要读的懂出土铭文啊。
这个工作交给专业的文字学家就行了。
所以孔建文也只能算是半个。
至于陈翰,自然是托了系统的福,给他的小篆识读水平点满了。
虽然秦篆和东方六国的大篆不是同一个体系,但是两者同出一源,都是传承自西周文字的。
基本能通识小篆的陈翰,倒过来破译楚篆,也并非是完全不行。
这就像是一个懂汉字的人,就算一点都听不懂日语,但是看日文汉字,连猜带蒙也能猜对大半意思。
现在的陈翰,就是这么一个连蒙带猜的状态。
不过比起连蒙都没办法蒙的其他研究员,陈翰也确实算是半个能破解大篆的人。
文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