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夜风吹拂在魔王额前,他头痛欲裂地抬手,扒开挡脸的乱发,顺势挺起鼻梁,鼻翼轻轻翕动,嗅闻浮游在空气中水一般的清甜。
有两团浇不灭的火却在喉咙和胃部烧得猛。
魔王拧起眉满脸不快,他闭着眼长臂一伸,试图去捞他总是放在床头的酒盏,却捞了个空。
卡托苏特猛然睁开眼睛,残留的睡意彻底从猩红瞳孔中消散。
他不在自己的寝殿。
魔王高大的躯体平躺着,视线正上方是木质尖顶,开着一扇四四方方的天窗,夜色便乘风而入,带来各种各样花的香味。
这里是人界,斯诺的木屋。
魔王忍着头疼,望着那扇窗外一闪一闪的星星,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记忆逐渐回笼。
在杀掉斯诺泄愤之后,他就立刻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现下才将将苏醒。
一时冲动,将尚有利用价值的人类杀害,燃眉之急也只是暂且压制,魔王却并不后悔,杀便杀了,他杀谁从不挑时机,向来是随性而为。
既然斯诺的死亡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那这片哪里都令他很满意的地盘便归他所有了,当务之急,是要找点食物补充体力,再重做打算。
他握了握拳,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体力只稍稍恢复了一些,饥饿与干渴正持续烧灼着内脏,催促着让他进食。
魔王翻身坐起,一侧首,放松的神色便立刻被诧异填满。
在他视线的死角处,有一个高挑的身影安静地坐着,长发顺着柔软的衣袍滑落,如同夜色织就的绸缎,反射着微弱星光。
他的坐姿很有教养,脊背挺直,双腿并拢,长而瘦的十指交叉于膝头厚重的书籍上,不知在这样难以视物的夜色下看了他多久。
本该死去的斯诺,竟然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魔王面前。
一个大活人与他待在一个空间里,以魔王敏锐的五感,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的颤动,以至于彻底忽略了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人。
即使是闭气也会有心脏跳动,血液流动,这些对方都没有——除非是死物。
突然明亮的月色透过屋顶正上方的窗户,照亮了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睛。
“醒了。”
随着这句话,屋中的灯盏突然一一亮起温暖的黄光,斯诺合上书籍,分毫毕现的睫毛下,一双铅灰眼眸沐浴着暖黄的光线,好似也染上了几分作为人的温度。
却暖不热魔王眼中的冷意,如同索命的刀尖般狠狠刺向斯诺。
“我确定我杀了你。”
他低沉厚重的嗓音由于久未进水,有一种砾石般能割伤人的沙哑,倾吐着不屑掩藏的杀机。
魔王放松的精神一旦进入戒备状态,就立刻发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他浑身上下都相当清爽舒适,像是洗了一个畅快的澡,轻薄衣衫包裹着他的躯体,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穿起来异常贴合皮肤。
身下睡的不是地板,是一张床,比起魔王宫的柔软好睡都毫不逊色,才会在半梦半醒间还以为是睡在自己的寝殿里。
魔王低低地笑起来,语气玩味,“能骗过我的眼睛……看来你已经从臭虫进化成了猪猡。”
本对什么都表现得事不关己的斯诺,眉间突然聚起的波折如同一张揉皱的纸,眼神里流露出不加遮掩的抵触:“我不是猪。”
这份明显的情绪波动让魔王品出了一丝趣味。他干脆抬起一只脚踩上床,手肘随意地抵住膝盖,往后一倾,靠上了墙壁,另一只手撑在身侧,难得多了一份说点废话的耐性。
“没有自知之明的猪猡,说说看,你现在是本体还是分身?”
暖黄的灯光突兀地暴涨了一瞬,又克制着恢复了平静。
斯诺闭了闭眼,唇角抿得平直,不说话。
“嗯。小猪猡生气了,不愿意回答我,”魔王恶劣的言辞间几乎能渗出血腥,他活动了一下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是要让我亲身来试的意思?……像之前那样。”
在魔王有所动作之前,斯诺弹动修长的食指。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根蔓延向空中,一开始只有一根,接着便越来越多,逐渐显现于夜色之下、灯光之中,闪烁着水银一般的色泽。
错综复杂的丝线,互相交错重叠,以斯诺为中心向外放射,占满了狭小空间,像是蜘蛛捕食的天罗地网,随着风轻轻颤动。
它们一直存在着,只是在魔力的掩盖下隐形,再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也难以第一时间察觉端倪。
只有魔王所在的地方没有丝线涉足。
斯诺浑身上下的关节都缠满了线,他隔着层层丝网,冷静地与魔王对峙:“真正的我不在这里。”
魔王盯着不远处的线,伸手要拽,那些线却避之不及地躲开了,“顺着这些线去杀了你胆小如鼠的真身,怎么样。”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斯诺的语气永远是那样不急不缓,如同微凉的雪花落在面颊上,“与其急着杀我,不如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