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掉了手头上的黄鳝,罗旋仔细揣好钱和糖票,转身出了树林。
自己一直在红星乡里上学,根据原主的记忆,罗旋对乡场上的布局很熟悉。
转过粮站那道长长的护坡条石墙。
罗旋从食品站的屠宰场大门口经过,在肥猪凄厉的惨叫声中,罗旋分明看见有一道人影,正佝偻着身躯,蹲在食品站的排水沟旁,默默的从水沟里往外捞东西。
食品站屠宰生猪,在“开边”的时候,屠宰员用大砍刀劈开肥猪的脊骨之时,就会有一些骨渣碎肉掉落下来。
大一点的残渣,会被助手收集起来。
但始终还是会有一些小碎渣肉沫,最终会被冲刷进排水沟里。
这个人,明显就是在水沟里收集那一点点残渣。
见到有人走近,那个人把头低的更厉害了,差点埋进排水沟里去!
罗旋装作视而不见,径直越过那人,拐进一条小巷子中。
这个时候,别人并不需要谁的假意怜悯,自己不要跑过去问东问西的,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出了小巷子,罗旋进入红星乡的唯一的那条主街。
此时天色微明。
初升的朝阳,还没力气挣破层层黑云的羁绊,只能无力的从云层之间的罅隙里,东一块西一点,艰难的露出一点点暗红色的霞光来。
就像罗旋的裤子一样,碎的让人看着就烦躁。
太早了!
空旷的街道上,除了“蔬菜生产队”的菜农们,急于去给各机关单位的伙食团送菜之外,街道上还没什么行人。
这些菜农挑着菜担,走在被晨露濡湿的的街道上,一个个都非常的小心。
这种鹅卵石街道,历经多年无数赤脚、草鞋、烂布鞋,金贵而罕见的皮鞋踩踏,已经变得极其光滑。
稍有不慎,一但摔跤,后果往往都会很严重。
鼻青脸肿是最轻的,摔的骨折也很寻常。就是摔死人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听说乡公所正在准备组织人力物力,要将这条街道上的鹅卵石,都换成青石板。
只不过这得等到冬天,农村人进入农闲的时候,才能征集到足够的“义务工”,前来实施这项工程。
义务工,顾名思义,干活是没有任何报酬的,饭菜也得自己从家里带来。
这种出工是强制性摊派,没有商量的余地。
罗旋的爹罗铁柱,听说也在征募之列。
快要走到供销社副食品门市的时候,罗旋闻到了一阵阵诱人的食物的香气。
忙活了一晚上,罗旋早就饥肠辘辘了,再被食物香味儿一勾,罗旋的肚子里忍不住“咕噜噜”直响!
大白馒头!
真是馋人啊!
一个馒头一两,里面加了糖精,吃起来有点淡淡的甜味儿,最是诱人。
馒头属于“细粮”,需要1两粮票加3分钱才能买到,罗旋可没资格去买来充饥。
此时“餐饮服务社”的门市上,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木质门板已卸掉一半,只等蒸好了第一屉馒头包子,就可以开始营业了。
咽下一口口水,罗旋乖乖的绕开香气四溢的餐饮服务社的门口,径直到供销社的副食品门市前排队,等着人家开门。
罗旋以为自己来的都够早的了,没成想,竟然还有不少人比自己他来的还早。
只见副食品门市前,已经站着十几位头戴斗篷、身上披着蓑衣的人,正在那里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开门。
巴省早上寒湿,蓑衣斗笠可以屏隔一些湿气。
罗旋仔细听他们闲聊,才知道这些人,原来是山里出来赶集的农民。
他们住的离红星乡很远,最远的都有40多里地了。
他们要出来一趟可不容易,需要头一天晚上,就打着火把往山外赶路。
走到快接近乡场上的时候,他们会在一户人家家里,放下各自手头上的背篓、担子、火把。
(其实山民们出来,还带有很多粮食、野鸡野兔之类的,那户人家,暗地里就靠倒卖这些东西,以赚取一点利润。)
然后这些山民们,各自兜里揣着钱、粮票、布票这些东西,继续往乡场里赶路。
这些山民的手头上,相对外面的农村人来说,他们比较宽裕一些。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们的土地、山林多,手头上的粮食就多。
他们的土地、房屋都是依着山势而建,这里3.5户,那里2.3家,彼此之间相距都很远。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是“高级合作社”阶段了,但其实山区里面的农村,根本就没法“合作”!
要是把大家的耕牛集中起来饲养、使用的话。
早上生产队队长,牵着牛去地里干活,走到地头上,恐怕已经是吃午饭的时辰了...
所以山里的那些生产队,表面上还是合作社的形式,其实暗地里都是各自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