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升回到自己的大夫府邸,一别经年,这里又增加了十余座大小楼宇,甚至还挖了池塘,造了风雨连廊,植了些花草树木,看上去越来越有花园的模样了。
庸直率众门士趺坐于议事堂下,向吴升行臣下之礼,行罢,众门士齐贺吴升破境炼神,吴升笑着摆手:“诸位请起,我入炼神,实赖诸位之力,使我无后顾之忧,方有今日。如今归来,还望诸位同心同德,继续为芒砀山尽力。诸位有何建言,也请不吝赐教,大胆直言,呵呵。”
这是封君归来,广纳谏言的路子,也是故事旧例了,于是众门士皆望向庸直,门士之中,向来以他为首。
吴升也看向庸直:“直大郎,有话尽管道来!”
庸直默然片刻,道:“是!”
吴升不悦道:“是什么?说嘛,我是不纳谏的人吗?”
庸直闻言,打了个激灵,垂首道:“大夫挺好,下臣无谏言。”
卢夋高声道:“下臣有言!”
吴升喜道:“请说!”
卢夋慨然道:“大夫不信不诺,下臣请问大夫,当是不当?”
吴升愕然:“此言何意?我自忖不曾亏欠诸位薪俸吧?偶有拖延,也请直大郎回来补足了的……”
卢夋道:“非关薪俸,关乎芒砀山安危!大夫去时曾言,短则半月、长则一月,可结果呢?其后大夫又令直大郎带回口信,言称一二月内,必可返回, 然后呢?此为重信守诺乎?”
吴升张口结舌, 想要解释, 又没法解释。。
见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庸老叔来了精神:“下臣有言!下臣听说,大夫出国, 先往扬州,眠宿……”
吴升喝道:“庸直!”
庸老叔道:“不关庸直的事, 是董大郎带回消息, 扬州左郎崔明亲口所说!虽然不是大事, 但下臣还是要谏言大夫,不可沉湎女色啊!”
丁冉叩首, 痛心疾首:“大夫,要说女人,下臣这里应有尽有啊, 何必舍近求远, 以致耽误国事。下臣敢问, 大夫是不信任下臣了么?”
场面如此热烈, 索老六和张小坑也争先恐后,索老六问大夫为何不纳妾, 可知封君无后,关乎封地人心的稳定?
张小坑则沉痛表示,因大夫出国, 封地中的市肆店铺一直未能取得合法牌照,尤其赌坊和青楼, 营业时偷偷摸摸,不能光明正大, 有损芒砀山繁荣昌盛,大夫岂能只顾一己之欢, 而弃他人之欢于不顾?
众人七嘴八舌一通上谏,等待吴升自责,吴升脸色很难看,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将封君责得哑口无言、离席而去,可算是一件雅事,传扬出去, 皆可得名,众门士欣欣然议论间,都在嘲笑庸直,庸直只是冷笑, 也不回应。
过了两日,几位门士便领受了任务,被派往山外,收集各种奇花异草,且各有指标任务,需要在莽莽群山中辛苦奔波。惟独庸直安安静静待在家中,享受悠闲。
吴升处理完纳谏风波后,去见金无幻,金无幻的传道堂中已有受业弟子十九人,这是芒砀山万人之中发掘出来有修行天赋的苗子,差不多五百人中有一个,比例低了一些,但考虑到封地中大部分都是迁徙而来的流民、部民,等将来稳定下来,吃饱穿暖之后,再受此间灵力熏陶,必然会有大幅度的增长。
耐心等待着传道堂课业结束,金无幻背着手出来,吴升道:“走,去木前辈冢前拜祭。”
金无幻点头:“转眼就要过年了,也该去一趟了。”
木道人的坟冢位于公子成双陵园之中,吴升和金无幻不敢公然立起墓碑,只在陵园中的偏僻角落立了个圆冢,冢前无名,只是告知山陵使,这是一位故人前辈。
冢是衣冠冢,甚至衣冠也非原物,而是依据金无幻的回忆,由沈娘子缝出来的仿物,真正可托追思的,是随葬于冢中的半卷云纹。
吴升不是来找云纹的,那些云纹他都烂熟于心,云纹卷册已经对他失去了意义,埋在这里才更安全。
守候在这里的卢芳门客送上祭拜的酒食后退下,吴升端酒,敬道:“前辈安享!”
金无幻叩首,敬酒:“老师安享!”
吴升又敬:“前辈之仇,已报其半,请安享!”
金无幻叩首:“老师……”猛然抬头,颤声问:“吴兄说甚?”
吴升叹道:“当年杀害木前辈的,若我记得没错,其中一人应当是死了。”
金无幻问:“苌弘?还是公冶干?”
吴升道:“公冶干。”
金无幻是木道人之死的亲历者,当时不知两位稷下学宫奉行的名姓,但事后查访,知道是公冶干和苌弘,如今听说公冶干死了,激动得连问究竟。
吴升道:“此番北上,听闻公冶干和苌弘抓捕一位炼虚高士,其间公冶干身死……金老弟也不要到处打听了,免得引祸上身,但此事确凿无疑。”
金无幻顿时大哭:“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天诛之,天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