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近三百平的大平层漆黑一片,仿佛一头巨大的怪兽盘踞在她的面前,虎视眈眈地择机将她吞噬。
田语在门口静立片刻,等着自己适应这份黑暗。
她享受这份静谧,但却不喜欢黑暗,每次回家总会潜意识地期待有人在这里为她点亮一盏灯.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大平层顿时亮如白昼,钟点工陈嫂下午应该刚刚来过,房间里窗明几净,就连客厅的角落里都看不到一点灰尘。
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她居高临下地俯瞰城市的夜景。
左侧是波光粼粼的罗湖,点点灯火隐匿在一片湖光绿意中,诗情画意;西南面是城市的中心金城广场,林立的高楼霓虹闪烁,一片繁华。
出则繁华、入则宁静,这个小区是田园集团三年前交付的高端作品,无论是地段还是配套都是安州地产业的王炸水平,当初田成善和她的公公程擎一眼就看中了这里,选定了它作为婚房。
说来也好笑,她和程慕允的婚姻,好像从一开始就没他俩的什么事,程慕允更是彻底撒手不管,这两年多来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能两个人面对面了还要想一下“这人是谁,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田语自嘲地笑了笑,习惯性地去捋头发。手指扑了个空,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把长发给剪了。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打开手机,她按下了妈妈余淑媛的手机号。
手机接通了,田语刚叫了一声“妈”,就听见听筒里传来嘤嘤嗡嗡的诵经声,而余淑媛则在和人说话,把她晾在了一边。
等了大概三四分钟,余淑媛这才记起她来:“小语,妈在寺庙里,你有什么事吗?”
田语的眉头微微皱起:“你去寺庙干什么?”
听筒里的诵经声终于消失了,余淑媛到了外边:“你三外婆说,这家寺庙很灵,做几天法事后能让你爸来我这里托梦,到时候就能知道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了。小语,妈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你说这两年我怎么都没梦到过你爸,会不会他真的在那边过得不好?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宁可信其有,万一呢……”
她说话声带着明显的安州口音,柔柔的、软软的,很好听,只是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妈,你别难过,”田语的手肘支在了窗台上,手腕撑住额头,耐下心来劝慰,“你想做什么就做,但别太沉迷了,让自己的心情放宽松一点,爸一定不希望你这样难过。”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走不出来……”余淑媛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小语,你说为什么就是你爸这么倒霉呢……老天爷是在嫉妒我们家吗……”
田语沉默着听了片刻,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妈,法事怎么做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法事不外乎念经、烧香,余淑媛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会儿,情绪终于好了一点,里面有居士在喊她了,她赶紧问:“你还有事吗?”
想说的话都闷在了喉咙里。
当然有。
她想和余淑媛撒撒娇,今天是她的阴历生日,怎么余淑媛不记得了吗?
她想告诉余淑媛,田成善生前最看重的项目可能要破产了,她不甘心。
她想和余淑媛商量,田园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她不想让了,不然只怕田成善留下的基业要没了。
……
然而,想说的话都闷在了喉咙里。
“没事,就是想你了,和你打个电话。”她轻描淡写地道。
“那先不和你说了,妈要在这里呆一个星期,到时候回来了再聊。”余淑媛匆匆挂断了电话。
看着黑掉的屏幕,田语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田成善意外去世后,余淑媛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神经衰弱,经常失眠多梦,身体状况也不是太好。田语曾经想把她接过来一起住,她又不愿意,一来怕影响小夫妻俩的感情,二来也不舍得离开她和田成善的家。
其实余淑媛多虑了。
她和程慕允的婚姻,目前看来根本没有一点儿感情,何谈影响呢?
当然,这话她没法和余淑媛说,说了只怕余淑媛要更焦虑了。
这一通电话,田语的心情非但没有舒畅起来,反倒越发空落落的了,她也没心情再找人闲聊,索性从吧台随手拿了一瓶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晃动,清冷华贵,就好像她的婚姻,披着豪门联姻的华丽外衣,令人称羡。
田语盯着看了片刻,哑然失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酒居然没有想象中火烧一般的口感,回味总带着一丝香草和蜂蜜的气息,辛香中有一闪而过的甜。
味道还不错。
她公开的履历中显示的都是阳历生日,阴历的只有家人知道,以前田成善和余淑媛都会在这个日子买个生日蛋糕或者做碗长寿面小小的庆祝一下。
现在没人记得,就只好自己一个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