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了第一遍。
宁子等在厕所门口,身高腿长的少年一走出来,他立刻贴上去勾肩搭背。
“手拿开。”少年拧眉。
宁子偏不,就贴着,“上次滑雪场兄弟我给你製造机会,结果完事你自己悄摸摸先跑了我都没计较,搭一下你肩膀都不行?”
少年啧了声,臭着脸没把他往外踹。
经过二班的时候,宁子偏头往里看了眼,“李凤瑶又请假了。”
整个二班,唯独李凤瑶坐着的位置空着。
开学一周,只有两天那里是坐着人的。
“阿吏,李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吧?他们家苏州那边的厂子倒了,听我爸说,京城这边的总公司也准备清盘重组。”知道好兄弟不爱听这些,宁子隻唏嘘了两句,“以后京城豪门里,没有李家了。”
萧吏没说话,脸上没有半点情绪。
这些他都知道。
开学前一天,萧长山来了半山别墅,跪在别墅大铁门外,求老头子救救李家。
那天家里铁门没有打开。
萧长山从日出跪到日落,在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后,才踉跄离开。
想起老头在书房窗前站了半下午的沉默背影,萧吏这才皱了下眉头。
他对李家没好感,小时候李诗情每次带他回李家,李家的小孩都会聚在一块故意欺负他,以揍了萧家小少爷沾沾自喜,并且在同龄人面前炫耀。
彼时年纪小,受了委屈还会找爸爸妈妈哭诉,想寻求父母维护他。
李诗情每次都毫不在意,总以一句表哥表弟不是故意的打发他,再反过来教导他别跟自家人记仇。
萧长山则反覆勒令,不准把这些事情告诉爷爷。
懂事后,他再没跟那两人告过状。
六岁那年,他把李家九岁的小子打得嗷嗷大哭,李诗情给了他两耳光,压着他跪下道歉认错。
七岁那年,他把李家一群小子打得鼻青脸肿,李诗情拿藤条在他身上抽出一身血痕,转身给李家人赔笑脸。
八岁那年,他故意跟李家那群小子找茬,打完架谁都没找,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自己先回了萧家别墅。
那次萧长山跟李诗情心急火燎找回来,当着李诗情的面,老头子让萧长山跪在萧家祖先牌位面前,抽了他三十鞭,把女人吓白了脸。
那年下半年,李家丢了两个年终大项目,损失过亿。
次年再去李家,李家小子们见了他就跑,打完架后所有人被长辈压着,倒过来跟他道歉。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背地里李家算计更是层出不穷。
萧吏不想去数这中间发生过多少次糟污事,只是年岁越大懂的越多,也越明白一点,在自己没有足够能力之前,只有老头儿,是他真正能依靠的靠山。
他厌恶李家。
而他厌恶李诗情跟萧长山,比厌恶李家更甚。
那两人跟李家的事情,如今落在他耳里,他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牵不起丝毫情绪。
放学时分,金乌西坠。
京城的春,染着寒冬的凛冽。
天际夕阳却如夏日绚烂迤逦,美的让人心折。
在回家半道,看到拦在车前的妇人,萧吏竟然一点不觉意外。
数月时间不见,曾经光鲜亮丽仪容出众的女人,像是被时光反覆衝刷了一遍,老态厚重。
即便刻意打扮过,一身沉沉的压抑气息也难以遮掩。
眼角眉梢尽是不如意,眼尾细纹填充翳闷愁苦。
李诗情眼睛赤红,扑到车窗往拍打窗玻璃,“萧吏,你出来,我有话说。”
萧吏没动,在女人眼睛越来越红时,才动了动手指,按下车窗。
“我说过吧,别再来找我。”他眼睛漆黑,又漠然,看人时,眼神很凌厉。
李诗情嘴唇颤了下,“不是李家的事。”
这么长时间了,每次两人交谈都不欢而散,而她想要他做的事,没有一次他回应下。
李诗情知道,如果自己再跟以前一样端着母亲的架子,转头,少年就会让司机继续开车。
萧吏从没有把她当母亲。
所以端起来的架子,除了满足自己那点微妙心理之外,没有半点用处。
而且,她也端不起了。
“我……跟你爸离开李家很久了,”她斟酌语句,即便落到这个境地,还是想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萧吏面前,维持自己一点点体面,“现在我们自己在外面住,你爸还没找到工作……自己生活方方面面都用用钱……”
从来没在少年面前低过头,以至于妇人说话的时候,心里想着干脆利落一点,话出口之后听来却很凌乱。
每个字背后,都是羞耻感。
“你到底想说什么?”少年在车后座调整了下坐姿,后背虚虚靠在椅背,看她的眸子依旧黑漆漆的,没有任何情绪。
冰冷漠然,像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