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不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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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个月,每天沿着固定的轨迹转动,平静得好像什么都不会发生。
睫毛剪了又长,长了又剪,越来越浓密,刘海也越盖越厚,我整天穿得像个灰鸭子,走路低头弯腰,头也不抬,除了洗碗切菜勤快外,什么都干不好。虽然惹来大家嘲笑,但总算被管事们列入了绝对不能送到主子面前丢人现眼的蠢才名单……
石头经常任性,但他读书确实是天才,启蒙的时候大概是我不会教,所以出了差错。其实他记性极好,可以过目不忘,丢现代也是能轻鬆进哈佛拿博士的料。
怪不得吴秀才对他的感情如天雷勾动地火,洩尽满腹不得志的怨念,天天抓着石头逼他背书写字,石头好动,尤其对乖乖坐椅子上练习书法深恶痛绝,所以东躲西藏,死活不肯就范。
我为了实现举人夫人的美好梦想,只好天天陪他玩捉迷藏,几次深入危险区域,将其逮出来,第n次重复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深刻道理。
石头堵着耳朵不肯听,只一心一意想去偷看南宫世家的练武场,学功夫,做大侠。
眼见烂泥扶不上墙,我心急如焚,尝试诱拐:「大侠这种高风险职业没什么好的,就知道拿着把剑砍来砍去,结怨无数。还不如做个小官,俸禄丰厚,外快多多,不用担惊受怕,退休后的生活也有保障。」
石头随手捡起根枯枝作剑,在空中乱舞了几下,然后虚势收剑在背,故作深沉沧桑地看着天空,长嘆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有些东西和女人说不明白。」
我听完后呆了三秒,然后气得暴走,劈手夺「剑」,折成两半,丢了回去,咬牙切齿笑道:「好啊,没志气的小燕雀吧?我待会就把某鸿鹄的脏衣服和破衣服统统丢出门!自己补去!」
石头老实了,他迈着百般不情愿的步伐,垂拉着脑袋,继续回去练字。
他背书的天赋有多强,书法的天赋就有多烂,着名书法大师的作品在他眼里还不如地摊货好看。练了几个月,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经常用力过度,笔划粗一道浅一道,间距横七竖八,墨水乱溅,内容潦草得和狗爬似的,十个里能认得出四个就算不错了。
我就好像陪孩子做作业的家长,一边斟茶递水,一边监视看护,唯恐他再偷跑去玩。可惜他人在心不在,手在纸上乱涂,眼珠子盯着窗外小鸟,研究如何用弹弓打下来玩……
我深深感到养儿子和养男人都不容易,而且养成后还未必是我的,还是找个备胎保险点。
南宫世家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仆役有二十来个,眉清目秀、温顺老实、勤奋上进的类型都有,大部分拎出来做候选都靠得住。
遗憾的是我装钝装得太成功了,再加上年龄小,身子瘦弱,打扮奇怪。那群男孩仆役都对我没太大兴趣,只有扫楼梯的阿初给我送过几朵漂亮山茶花。
我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收到男孩子送的花,便以为他对自己有点意思,想重点观察培养一下,没想到他第二天见到我就像见了鬼似的,远远离着十步远便想跑。
我不知发生什么事,追了过去,却见他脸上有块乌青,头髮上有两根杂草,惊讶地问:「你的脸怎么了?」
阿初连连后退:「没事,摔跤而已。」
「怎么会摔到脸?」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想将关係缓和一点,身后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声,回头却见石头抱着双臂,站在拱门内侧,眼睛笑得弯弯的,看起来人畜无害,格外可爱。
「我还有事,先走了!」阿初像被狐狸追赶的兔子,转身一溜烟跑了。当跑到石头旁边时,又停下来,尊敬地叫了声,「大哥好,大哥辛苦了。」
石头很随意地挥挥手,用食指往身后一指,示意他离开。
阿初立刻匆匆离去。
我忍不住小声嘀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混小子就是混小子,走哪里都要做孩子王……」
石头慢悠悠地走过来问:「你在说什么?」
我赶紧转移话题:「阿初好像不想和我说话?」
「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天天装大人样,老成得要命,开口就能气死人。除了我还有哪个傻瓜肯和你玩?烦都烦死了。」石头这些日子的怨念比海深,开口便是气势汹汹的教训,「读书有什么好,吟诗作对听着就想疯,我只要识几个字不至于被人骗就够了,反正做不成大侠,还可以回去跟我爹学打铁呢。你那么喜欢科举怎么不自己考?!」
「女孩子不能考,而且我很喜欢读书人……」回答的声音很没底气,这两个藉口我自己都觉得都脸红,我不是不知道石头不是可恶的禽兽,他只是个九岁孩童,正值最美好的童年时光。他并没有欠我什么,我却自私地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想方设法地逼他成熟,逼他去做不喜欢的事情,甚至算计他的未来。
怪不得那些同年男孩都不喜欢我,怪不得阿初见了我掉头跑。
谁喜欢老妈子天天跟在后头鞭策自己发愤图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