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宋家, 宋老爷每年回来三次,过年,清明和中秋。往年回来都是住上十天半个月就走, 怎奈今年小五怀孕, 害喜严重,才十八岁的小娇娇苦着一张脸,扯着袖子不让他走。宋老爷想着上海有大儿子管着纱厂,儿子沉稳,能力极强,这是有口皆碑的。青岛那里也稳当着, 离开一阵子也不算是大要紧的,那就安安心心在这里陪着小五, 听大夫说,到了胎儿四个月大, 害喜就会好了, 想来也就再过半个月的事儿,不妨碍什么。老爷在家,大太太古井无波,不过是三餐多了一个人, 在她对面吃饭而已。下面的姨太太就不一样了,二姨太知道自己也已经入不了老爷的眼了,就鼓动着房里的一个颇有姿色的丫头在老爷面前多露脸, 怎奈老爷没看上。听到这个消息三太太翻了个白眼, 呸了一声,笑话:“老爷看惯十里洋场的女郎, 会看得上这般的土丫头?”宋老爷确实看不上这般的土丫头, 他去大太太那里坐坐的时候, 看上了一个长相清秀,眉眼却颇为灵动的小丫头。秉承着太太的就是自己的,这天太太去庙里拜拜,拜完回来,老爷不正经时候已经过了,当时他正正经经地穿上了长衫,意犹未尽地回看了一眼权做书房竹榻上的那朵如被风雨摧残的娇花。大太太看到那个丫头娇娇怯怯地缩在床上,差点昏过去,大太太问老爷:“老爷,你可知这是雅韵的贴身丫头?”此刻宋老爷才半张着嘴,他居然把儿媳妇的丫头给睡了?这个丫头怎么也不跟他说一声?不管了,他问:“那她怎么会在你房里?”“雅韵生怕带丫头过去,舒彦更加不接受她,就独自一人前往,把芸儿放我跟前伺候,你……”大太太实在无奈,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人窝边草不仅吃,还不辨别是什么样的窝边草,乱吃。儿媳妇的贴身丫头要做姨太太也给儿子做姨太太,哪有公爹睡了儿媳妇房里的人?这种事情说出去,岂不是?早说是儿媳妇屋里的人,宋老爷自认就是再喜欢也不会动手的,可现在已经动手了,那也已然成了事实:“等我去上海的时候,跟舒彦和雅韵说一声就是,一个丫头而已。”小丫头着实新鲜,老爷的心头肉从五姨太变成了这个芸儿。还能怎么着?大太太做主,摆了家宴,欢欢喜喜地收了儿媳妇的这个丫头做妹妹,这个家里又添了六姨太。听见这话,三姨太银牙咬碎,恨秦雅韵人不在老家了,还给她们添堵,她不过是阴阳怪气了六姨太几声,六姨太就眼泪汪汪。宋老爷立马心疼自己最新的心头肉受委屈了,把三姨太训斥了一番,三姨太看看自己那三个儿子,一时悲从中来,哭哭啼啼,原来生了三个儿子,也比不上人家柔嫩的小手。三姨太一个伤心就开始唱起戏,她那越剧腔调婉转悲苦,唱得宋老爷心烦,恨不能丢下小五,立刻带了小六去上海去青岛。一时间原本规规矩矩,平平和和的老宅,事儿出奇多,大太太只能再念佛,求菩萨让老爷赶紧地去上海去青岛,别待着宁波了。就回来一个半老头子,弄得夜里墙角的猫都叫得越发起劲了,这日子没儿过了!恰巧,年家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年老爷回来了,请宋老爷过去打牌喝酒,大太太懒得应酬这位整日介说三道四的年太太。大太太不想去,老二算了,老三给她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小四小五都大着肚子,宋老爷决定带小六出去见见世面,别以后出去,还是一副丫鬟腔儿。年老爷在老宅大门口迎宋老爷见他身边又换了一个如花美眷,哈哈大笑:“还是你老弟潇洒,美人不断啊!”“这点子享受,还要羡慕?是老兄你的爱好不在此吧?”宋老爷跟着年老爷一起进宅子,年老爷叫了当地的几个老友,一起打牌。本来这个六姨太也当不得年太太的招待,这次却是年家给足了面子,年太太来作陪,而一起的还有几位当地的富商太太,可是让六姨太受宠若惊,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大太太不想应酬年太太,年太太其实也看不上这位就担了个名头的宋太太。毕竟年家大少爷是年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而年家六少爷依旧是她肚子里出来的,老蚌生珠代表什么?恩宠不衰。哪里像是宋太太这样?今天的目的又不是纯粹的交际,而是为了让某些话到某些人的耳朵里。就宋家大太太这人?来了,听了!也未必有机会跟宋老爷说。反而倒是这位新姨太太,正是得宠的时候,反而跟她说的话更容易到宋老爷耳朵里。所以,来六姨太,年太太不要太高兴。太太们一起喝茶吃点心闲磕牙,年太太是从上海回来的,自然要给大家伙儿细数十里洋场的有趣之处。“大世界里的哈哈镜不晓得你们见过没有,看上去就是我们平常穿衣用的洋镜,你一走过去,有的镜子把你照得长的像是竹竿,有的呢!有把你照得矮得像个秤砣。那里天天有猴戏,还有跳舞厅,底楼的共和厅里,是上海滩,堂子里的姑娘最喜欢去的地方。”六姨太只在秦母生病去上海看西医的时候陪着小姐去过上海,那时候小姐忧愁哪儿会带她去看什么哈哈镜?此刻她听那哈哈镜实在奇妙。等等年太太说这个堂子里的姑娘又是怎么个一回事儿?她一脸疑惑地看着年太太,年太太问她:“六太太是不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叫堂子里的姑娘?”问出这个问题,六姨太又怪不好意思的,只怪她见识浅薄。“六太太是正经人家的小姑娘,不懂也正常,堂子里的姑娘,就是做皮肉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