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
整整一天,檀檀下棋的时候也不说话,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就算他逗弄着亲她,也是一言不发。
他明明白白地知道是那句话伤了她的心,可话已出口就收不回去了,更不能去给她道歉。他洋洋洒洒写下一片长赋,此举动是效仿先贤,他才知道一个人沦为阶下囚时,才思便会如泉涌。
只是诏狱墨汁的味道都臭不可闻,他写罢最后一个字,扔掉笔桿,「下三流的什物,脏了我的手。」
檀檀心中将他骂了千万回了,一会儿嫌被子薄,一会儿嫌床板硬,一会儿说水有味道,一会儿又嫌冷,秦国人的战神怎么会是个这么娇气的人?她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男儿气概,当年她与母亲一路从燕国北上邺城,路途艰辛,她们都不曾抱怨过。
若让他的那些仇人们知道了,一定会笑死的。
他将所有的耐性都用在了战场与朝堂上,至于私下里,这半日的安静足矣逼死他。那双无聊的手也不閒着,檀檀头上的辫子全被他拆开。
他原本想给她编织回去,但女人的头髮和这世上的烦恼一样,又长又多又难以理清,他不记得是怎么拆掉的,于是讪讪一笑:竟然还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胡乱打个结,就当给她编了回去。
「你不要弄我,我头疼。」
她一出声才发现不对,浑身虚软无力,发声音都很艰难。贺时渡亦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她面上浮着一层虚红,手却颤抖不止。
握过她的手温,再贴上她的额头,确定这样是发烧了。
这是行军最常见的麻烦之一,他知道怎样处理,可心里还是会不自觉紧张起来,他们秦国大老爷们就算在冰天雪地的行军途中发烧,睡一觉也能挺过来,但弱小的檀檀,她能扛得住吗?
「来人!」叫御医来才是最稳妥的对策。
「不要大夫。」
她只能发出猫咪嘤咛的声响来,就算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生出一点恻隐之心。
「蠢货,不要大夫,想病死在这里吗?」
「檀檀不要大夫。」
她的双手紧紧攀着他双肩,他不得起身。
「我不要秦国的大夫。」
檀檀发过誓这辈子不会让任何一个秦国的大夫给她看病,娘生病的时候,没有一个大夫可怜她们母女。
贺时渡不知她心中所想,隻叹这小东西不听话,同时他又无可奈何,这样棘手的情况是第一回遇到。她不要大夫,诏狱里一入夜又寒凉入骨,他总不能置之不理,弃之不顾。
「我唤人送你回南池。」
「不要。」她呢喃一声,听不出语气来。
他的铁石心肠已全然无用,这样的温软的抗拒,他不信天下会有哪个男人能受住。
「我不要与你说话」
「」
「乖檀檀,张口把药喝了。」
他命沈瞻送一碗清热泻火的药,沈瞻不敢耽搁,领了命令后又问是否要叫大夫,或是送小姑娘回贺公府,皆被贺时渡摆手回绝。
不过片刻,他又被命令去寻些蜜饯过来。
沈瞻平素就怕里面关着的那位,现下为他忙前忙后,也不敢抬头直视他。
「沈瞻。」
沈瞻背后突然发凉,狼鹰之相,传闻君主都顾怕他三分。
诏狱是阴寒之地,但因沈瞻是秉笔执法之人,他从未觉得诏狱阴森,如今反倒像自己才是那个阶下囚,等着大司马的审问。
「今日贺某欠你人情,他日你有所求,南池无一不应。」
「早年承蒙时复兄照顾,下官才有今日。举手之劳,不足大司马挂念。」
贺时渡不屑听这种真假参半的话,他连眼皮都不抬,摆手让沈瞻退下。
「我要回燕国。」她捂着贺时渡拿来给她降温的帕子呜咽起来,「秦国的药真苦。」
「傻东西。」他轻声冷笑,体谅她烧坏了脑袋也不去深究。
「秦国的大司马也不是好人。」
「」
「娘亲,檀檀脑袋痛。」
这一声「娘亲」,唤起秦国大司马一些往事。
他与时复牙牙学语时一张口就喊的是「阿妈」,长大后便正式地称呼为「母亲」,贺公府鲜少听到「娘亲」这样亲昵地称呼。
嘉宁皇后带着她的小女儿刚到南池,她口口声声呼唤的还是「母后」,过了半年多嘉宁皇后怀过一胎,在胎儿六七个月大的时候意外滑胎,自那檀檀知道她的母后又有了孩子,她一夜之间改变了称呼。
此事能令他印象深刻,必事出有因。
嘉宁皇后未住进南池前,他偶尔路过母女居住的别苑,听到小姑娘脆生的一声「母后」,觉得荒唐至极,有日正巧在时复住处碰到她玩布偶,遂上前纠正她:「你的燕国已经灭亡了,母亲如今是秦国大司马的姬妾,你是宠姬的女儿。」
当时的小姑娘只是哭了一鼻子就跑掉了。她固执地认定自己是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