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宠(下)
惊呼一声,采衣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一把抱起来坐在沈络的御案前。
沈络就这么拢着她,开始翻阅案几上的厚厚一摞洒金纸卷。
……江采衣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抱着她批摺子?不嫌硌手么?
刚要抗议,沈络就伸过手来,将她头顶的髮丝揉乱,似乎是觉得手感很好的样子,反復又揉了揉。
……不管了,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江采衣对这位深不可测的帝王始终有些畏惧,缩着头也不敢吱声。
背后男人的胸口坚实温暖,微微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服熨贴在采衣背上。
本来皇帝处理政事,周福全是应该站在一旁伺候笔墨的,但这会儿御书房裏只有他们俩人,沈络写了一会儿,朱笔去沾墨,才发现墨已经干了。
而怀裏的小丫头乖乖的依偎在他怀裏,抠指头玩指甲,就是没有替他研磨的意思。
「爱妃?」
戏谑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吐,沈浸在自己思绪裏的江采衣一震,连忙顺着他的指头看去……原来竟然是砚臺干了。
呃……所以,他是在等她给他磨墨么?
对于后妃来说,能够伴驾于帝王身侧、红袖添香,定是求也求不来的荣宠罢?
可是啊……
江采衣想到江烨送来的那几锭墨块就不免在心底冷笑,它们静静的躺在漆木大盒中,安静而光彩,犹如某种嘲弄。
她根本就不会磨墨。
她本来就不是富有才情的女子,幼年在旭阳没有条件,来到京城之后,她那位尊贵的都司父亲也只将一腔精力都关注在江采茗身上,她从来也没有机会学学这些女儿才情之事,在江烨书房裏磨墨陪伴的,永远都是宋依颜或者江采茗。
而玉儿能有那般才名,全凭天资,江烨不曾培养过她一分一毫。
江采衣低下头去,雪白的后颈在漆黑髮丝中透出,她的声音闷闷的,「皇上,臣妾不会磨墨。」
沈络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怎么意外,漫不经心的,「那么去替朕添些茶水。」
江采衣指头绕着身侧垂下的黑髮,「臣妾也不太会泡茶。」
这一次,沈络的兴趣被挑起来了,「磨墨爱妃不会,泡茶爱妃也不会……那爱妃都会些什么?」
江采衣耷拉下眼睫毛,闭了闭,猛然睁眼盯着江采茗的墨锭,冷笑。
「回禀陛下,臣妾什么都不会,也不需要会。」
沈络一副很感兴趣洗耳恭听的模样,侧过头微笑,「哦?这话怎么说?」
江采衣微微撇嘴,将手在膝盖上放定,「皇上身边,要磨墨有周福全,要侍奉茶水有司殿宫正,要熬燕窝汤有御膳房。就拿着制墨来说吧,又是添梅花粉又是捣杵的,虽然有些情致,可是品质就会比内务府专门准备的御用名墨好么?臣妾成天琢磨这些事情做什么?臣妾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思念皇上就好,整天脑子裏想着磨墨熬汤的,不是反而分了臣妾对皇上的心思?反倒失去了妃子本分!」
话语未竟就惹来帝王一串大笑。
沈络简直觉得心情好到无法形容,弯着眼睛几乎控制不了满目笑意,将怀裏的小丫头紧了紧,笑的连肩背都在轻轻颤动。
「皇上……」江采衣蠕喏。
白玉般的指头揉了揉她头顶上的髮丝,隐隐又带了一线微妙的慵软,「爱妃这一番话连消带打的,是想挤兑谁呢?」
莫名的脸上有点发烧,即使知道什么小心思也瞒不过他,江采衣还是忍不住逞个口舌之快,将送墨的江采茗、熬燕窝汤邀宠的叶子衿她们狠狠的阴一把。
沈络继续笑,手腕撑着额头,漆黑的头髮从颈侧流水一般滑落,落在她的手背上,痒痒的,柔滑冰凉。
……或许是他今日的笑意太柔和,也许是他的手太温暖,江采衣虽然被他戳破了心思,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直觉他并没有生气,更没有怪罪她。
「不会也罢,朕自己来。」
沈络并没有放开她,而是伸出手去,真的亲手研磨起来。
腻洁干净的修长手指笔直的拿着墨锭在砚裏均匀舒缓的划圈,偶尔轻轻的添点清水,墨锭摩擦砚臺的声音均匀好听。
实在无聊,江采衣动了动脖子,目光就扫向御案。
江采衣的目光刚刚接触到御案上展开的纸卷时,顿时一惊!连忙举起衣袖遮住眼睛侧过头,「臣妾应回避。」
桌上展开的,竟然是今年春闱的殿试试卷!
这是后妃不能看的。
春闱殿试是由皇帝亲自出题,亲自阅卷,亲自点出三甲。
这可是件大事,江采衣可不想一个不小心,看到谁谁谁落选了,谁谁谁中榜了。
「无妨。」
沈络轻笑出声,将她撇开的脸摆正,朱笔点点眼前的这一份试卷,「你看看,这一份卷子写的如何?」
她大惊,后宫嫔妃如何能看殿试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