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上)
梧桐树上潇潇晨风,昨夜露重,青石板上踏着一蓑烟雨流过似的湿漉。
采衣动了动睫毛,就感到身边的人有轻微的动作。
此时刚刚五更,朝霞仿佛轻纱淡淡染红了黑蓝的天空,大殿裏高烛照红妆,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日光还只是浅浅一弧。
猛然间睁开眼睛,江采衣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留宿皇帝寝宫────太和殿的第一日。
昨晚她狼狈不堪的被皇上从街上抱回宫,在龙床上又百般缠绵了一番,昏昏沈沈就牵着他的衣袖睡着了,累的连打量帝寝一眼都做不到。
入目自然是金碧辉煌明光耀目,帝寝中的豪奢富丽自然不必提,层层明黄帷帐密密迭迭,七彩流离镂花镶宝的金碗银盘,白玉屏风上浮空刻着的龙凤纤毫毕现,仿若活生生的一样。
只是华贵精美的东西都摆在龙榻远处,顺着远远的殿门口渐渐延伸,越过一层三层白玉台,越靠近龙榻,越见清雅。
巨大床褥足够躺下七八个人还有余,床头低低垂下一隻!龙青玉密纹浮雕,在帷幕中隐隐透出庄严肃穆的冷冽感。
这是采衣进宫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她微微转过头去,却差点擦到帝王的唇瓣。
身边人传来隐隐体温,长长浓密的睫毛盖住白玉一般的肌肤,投下伶仃妖艳的阴影,蜿蜒漆黑青丝上压着一截雪白的手腕和薄薄的寝衣袖口,薄而软的锦缎衬着乌髮的润泽,在香衾温润玉枕上闪烁着幽雅光泽,倾世妖娆。
目光流连到他的身畔,沈络睡在外侧,指尖触及之处就是金丝楠木剑架,他的佩剑随手挂在上面,一痕钢铁杀伐狠厉的寒凉冷气。
「……醒了?」
美貌帝王微微睁开眼,采衣惊得缩了一缩肩膀。
沈络微微笑笑,「醒了就让一让,朕还有三刻就该上朝了。」
……让一让?
陛下明明是睡在外侧的啊。
江采衣不明所以,晨间的目光还有些迷茫昏沈,就看到沈络伸过手来,将她的手腕和脑袋微微一抬,将一头披散的柔顺长髮寸寸抽了出来。
「……」
采衣大窘,不知如何是好,竟然不知道自己牢牢枕了他的长髮一夜!
她依旧连忙起身,准备伺候帝王更衣,哪知身子却微微一顿,被他翻身压了回去。
「采衣。」
他的声音幽昧低沈,他那样叫着她的名字,在心底纠结缠绵。
「今日上朝,叶兆仑定会翻身得势,而朕也会任他得势。」沈络淡淡勾着唇,在她耳畔低语。
江采衣一惊!还没撑起身就被一手按了回去。
沈络低着头,料峭晨光裏,他一袭青丝垂下来又随心的挽上去,在后脑用象牙梳固定出迷离的水墨清光,牙梳素净,仅一颗水珠子似得小坠滴落一线,丝缕间隐隐寒意料峭。
「所以……」她微微颤抖了一下,随机立刻恢復冷静,「皇上的意思是,叶容华也会跟着翻身?」
「朕何时这么说过?」他微微嗤笑,指尖在她有些凌乱的头顶揉了揉,「……爱妃莫非是在吃醋?」
那爱妃两个字虽然也带着戏谑,却温暖而柔软。
热度就一点点染上了脸。
「若是叶兆仑翻身,叶子衿就能跟着得宠,那岂不是要让人以为朕的后宫连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都能操纵?」
沈络微笑,吻了吻她的侧脸,看着怀裏的姑娘脸色烧的好像阳春三月初初绽放的桃花。
「那皇上的意思是……?」
他的红唇温热,带着温温的海棠香味,吻得她微微颤酥,说话都有些艰难。
并未回答,他就由她身上起身,击掌几下,早就候在殿外的周福全连忙带人进来服侍梳洗。
似乎没有看到龙榻上一团香艳凌乱的痕迹,周福全低头带着身后无数低着脑袋的宫人们将帝王的帝冠、龙袍和衣摆仔细整理。
「拿着。」
采衣还在回味沈络的话,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双手连忙伸出去接住一个冰冷沈重的东西。
看清那东西,她倒抽一口气,猛然仰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手裏捧着的……是帝王平时挂在腰间的剑,他方才亲手解下扔来给她。
────这是天子剑!
天子剑甚至比圣旨还管用几分,必要时,持剑人有权先斩后奏!这种东西绝对不适合赏赐后妃!
沈络挥挥手示意周福全他们退下,双臂微微交迭在胸前,斜斜靠在床头的棱木上。
身畔细脚檀木架上一朵芙蕖,开的尚且盈盈。
「朕会让叶兆仑得意几日。虽然只有几日,但保不齐叶子衿不会打复宠的主意,」美丽的帝王微微挑起一边傲慢艳丽的眉角,下巴朝她手上的剑扬了扬,「采衣,你觉得叶子衿若是有心,第一个会拿谁开刀?」
……那还用说?自然是先要把她这个第一宠妃斗下去再说!